神陨图。
这三个字,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苏婉儿昏迷后,于凌云溪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山谷寂静,只有偶尔从崖壁缝隙中吹过的风,发出细微的呜咽。
凌云溪没有立刻入定疗伤。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苏婉儿的手腕上。
那朵淡粉色的莲花胎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却像一簇灼热的火焰,烫着她的眼睛,也烫着她那颗早已冰封了万古的心。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开了苏婉儿腕上那片被血污沾染的衣袖。
莲花胎记,完整地露了出来。
形状,色泽,甚至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一朵,分毫不差。
凌云溪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识海深处,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如挣脱了枷锁的洪流,咆哮着席卷而来。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座云雾缭绕的神界仙山,看到了仙山之上,那片开满了九色奇花的花园。
一个扎着双丫髻,穿着粉色小裙的女孩,正迈着小短腿,咯咯笑着,在花丛中追逐一只彩蝶。
“姐姐,姐姐!你看,我抓到啦!”
女孩献宝似的捧着蝴蝶跑到她面前,高高举起手,生怕她看不见。阳光下,女孩白皙的手腕上,那朵莲花胎记,娇艳欲滴。
“慢点跑,别摔着。”
她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语气里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那是她还未登临神座,还不是那个孤高冷傲的虚空至尊时,为数不多的,温暖的时光。
画面一转。
崩塌的星空,陨落的神魔,破碎的神座。
无尽的背叛与冰冷的杀意中,她好像听到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姐姐——!”
……
凌云溪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尽数敛去,只剩下比这谷底寒风,更冷彻骨髓的平静。
是她吗?
如果不是,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
如果是,她又为何会出现在凡俗界,神魂不全,还被追杀至此?
无数的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的心头。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方才触碰苏婉儿肌肤时,那冰凉的触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她醒了。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挣扎着坐起,只是茫然地看着头顶那片狭窄的天空,眼中尽是劫后余生的空洞。
片刻后,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凌云溪。
“凌姑娘……”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气力。显然,那枚疗伤丹药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感觉如何?”凌云溪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多了。”苏婉儿勉强撑起半边身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苦笑了一下,“多谢姑娘的丹药,否则,我怕是撑不到现在。”
她说着,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袖,想要遮住手腕。
凌云溪没有说话,只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水囊,递了过去。
苏婉儿接过水囊,小口地喝着,甘甜的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许多。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平凡,气息内敛的女子,心中的感激与疑惑交织。
“凌姑娘,你……不好奇吗?”苏婉儿放下水囊,轻声问道,“关于那张图,关于那些追杀我的人。”
凌云溪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神陨图。”她吐出三个字。
苏婉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眼中的戒备,化作了深深的无奈与苦涩。
“是。他们就是为了神陨图而来。”她没有再隐瞒,或者说,在这样一个救了自己性命,且实力深不可测的强者面前,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苏家,是西漠一个传承了数千年的隐世家族。而我们的使命,便是世代守护着神陨图的秘密。”
苏婉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守护?现在看来,倒像是个笑话。”
她顿了顿,仿佛在整理思绪,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
“原本,我们苏家一直恪守祖训,避世不出,从不参与外界的纷争。直到三年前,我的叔父,苏长河,从外面带回来几位神秘的‘客人’。”
“那些人……”苏婉儿的秀眉紧紧蹙起,似乎在回忆什么令她极不舒服的事情,“他们的功法很诡异,阴冷,带着一种……一种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息。我叔父和几位堂兄,在与他们接触之后,就像变了个人。”
“他们变得野心勃勃,残忍嗜杀。他们不再满足于偏安一隅,认为苏家手握神陨图这样的惊天秘宝,却只能困守在西漠一角,是对祖先的背叛。”
凌云溪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苏婉儿口中的“诡异功法”、“阴冷气息”,让她立刻联想到了天道宗,以及那些被污染的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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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也就是苏家的家主,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多次劝阻叔父,却被他们视作软弱和阻碍。”苏婉儿的眼圈,渐渐红了,“半个月前,他们终于动手了。他们联合那些‘外人’,在家族的议事大殿上,突然发难,重伤了我父亲,囚禁了所有反对他们的长老。”
“整个苏家,一夜之间,落入了他们的掌控。”
“他们逼问我父亲神陨图的下落,我父亲宁死不从。我……我是被几位忠于父亲的族人,拼死送出来的。他们让我带着神陨图,去找一个我父亲的故交求援。”
说到这里,苏婉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绝望。
“可是,我没想到,他们早就料到了我的路线,一路设下埋伏。护送我的族人,一个个都……都死在了路上。”
“那张神陨图,也被他们抢走了一半。”
她的声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哽咽。
一个传承千年的家族,在短短半个月内,分崩离析,血流成河。至亲之人,反目成仇。这种痛,远比身上的伤,要来得更加刺骨。
凌云溪看着她那双噙着泪水,却依旧倔强不屈的眼睛,心中某个角落,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从不掉一滴眼泪,只会把脸埋在她怀里,闷声说“姐姐,我没事”的小丫头。
“另一半呢?”凌云溪开口,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要柔和了几分。
苏婉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这个问题,是关键。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只知其名为“凌溪”的陌生人。
可她已经走投无路。
她看着凌云溪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贪婪,没有算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不知为何,这股平静,让她那颗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咬了咬下唇,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另一半图,并不在我身上。”她缓缓说道,“我将它,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说完,她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催动了一丝微弱的灵力。
只见她手腕上那朵莲花胎记,忽然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晕。
紧接着,一副虚幻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星图,从那莲花胎记中,缓缓浮现而出,投影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
那星图繁复而玄奥,每一颗光点,都仿佛对应着天上一颗真实的星辰。
“这是……星引之术?”凌云溪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法术,但在神界,却是她那一脉独有的,用以传递密信和定位的特殊印记。
“你……”
“这是我苏家世代相传的秘法,只有嫡系血脉才能觉醒。”苏婉儿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骄傲,“另一半神陨图,就被我藏在这片星图所对应的,一处星辰秘境之中。除非有我苏家嫡系的血脉印记作为钥匙,否则,就算是化神期的修士,也休想找到,更休想进入。”
原来如此。
凌云溪心中了然。这便是苏婉儿能从重重追杀中,保住半张图的底气。
只是……
苏家嫡系的血脉印记?
为何会是她所创的星引之术?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凌云溪心念电转之际,苏婉儿看着她,眼中带着最后的恳求与希冀。
“凌姑娘,我自知身受重创,命不久矣。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愿将这血脉印记的开启之法,以及星辰秘境的进入方式,全都告诉你。只求你……若是有朝一日,姑娘有能力进入那处秘境,取得神陨图,请不要让它落入苏长河和那些邪魔外道的手中!”
“我苏婉儿,愿以神魂起誓,若姑娘应允,来生愿为牛为马,报此大恩!”
说完,她便要强行引动神魂,立下血誓。
“不必。”
凌云溪抬手,一道温和的灵力,按住了她,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看着苏婉儿那张写满了决绝的脸,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苏婉儿这是在用自己最后的价值,做一场豪赌。赌她的人品,赌她的善意。
凌云溪缓缓站起身,走到山谷的洞口,望向外面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天地。
许久,她才转过身,重新看向苏婉儿,目光深邃。
“你说的那些‘外人’,”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他们身上,是不是有种独特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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