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剑鸣,并非石破天惊,却如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山谷中所有狂暴与嘈杂的声音。
正欲一爪了结苏婉儿性命的黑衣人首领,动作猛地一滞。一股极致的锋锐之意,从侧后方死死锁定了他的太阳穴。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爪子再往下半分,那道剑意的主人,便会先一步洞穿他的头颅。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原本抓向苏婉儿天灵盖的鬼爪,猛地转向,五指并拢如刀,朝着那道袭来的剑光,狠狠迎了上去。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一道细如发丝的星光,与黑衣人的利爪碰撞在一起,溅开一串火花。黑衣人闷哼一声,只觉得半边身体都被震得发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出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的距离,隔开了生与死。
与此同时,山壁之上,那头被激怒的巨型石怪,可不会在乎山谷里上演的插曲。它那颗巨大的独眼红光再盛,又一道毁灭光柱喷吐而出,目标却不再是凌云溪,而是下方那群不请自来的黑衣人。
“散开!”黑衣人首领怒吼一声,也顾不上去追究是何人搅局,身形暴退。
其余四名黑衣人反应也是极快,纷纷朝着山谷两侧躲避。
“轰隆——!”
暗红色的光柱狠狠地砸在了山谷中央,大地剧烈震颤,碎石穿空,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整个战场搅成了一锅浑水。
好机会!
凌云溪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在巨型石怪发动攻击的同时,她动了。
她没有选择逃离,而是朝着最危险的中心冲去。脚下一点,身形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在漫天飞溅的碎石与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轨迹。
不是瞬移,而是将一丝空间之力附着于周身,让那些足以撕裂金丹修士的能量余波,在靠近她身体三尺之前,便被一层无形的,扭曲的空间悄然引向一旁。
她的身影,鬼魅般地,落在了倒地不起的苏婉儿身旁。
苏婉儿身上的空间传送符,此刻已经光芒大盛,周围的空间涟漪般剧烈波动,显然已经到了激活的最后关头,却因为她身受重创,灵力不继,这股空间能量变得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凌云溪没有丝毫犹豫,俯身,一把抓住了苏婉儿的手臂。
入手一片冰凉。
“你……”苏婉儿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这张平平无奇,却在此刻降临在她身前的脸,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凌云溪没有回答。
她将自己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混杂着一丝精纯的空间之力,强行注入到那枚即将失控的传送符中。
“嗡——”
两股空间能量交汇,一股可控,一股狂乱。结果便是,这片空间被彻底引爆。
比之前任何一次瞬移都要强烈的撕扯感,瞬间包裹了两人。眼前的景象急剧扭曲、拉长,最后化作一片混沌的流光。
“哪里走!”
烟尘中,黑衣人首领稳住身形,恰好看到两人消失在空间波动中的最后一幕,气得发出一声怒吼,一掌拍出,黑色的掌印却只打了个空。
而那头巨大的石怪,似乎因为失去了所有目标,在原地茫然地转了两圈,最终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重新朝着断魂山脉的深处走去。
山谷,重归死寂。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五个面面相觑,满心怒火与憋屈的黑衣人。
……
天旋地转。
当那股狂暴的空间撕扯之力终于消散时,凌云溪只觉得喉头一甜,再也压制不住,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强行稳定并驾驭一枚失控的传送符,对她本就受创的神魂和滞涩的灵力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两人重重地摔落在地。
这里似乎是另一处山谷的底部,周围尽是陡峭的崖壁,只有一线天光从头顶漏下。
凌云“溪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放出神识,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生命气息后,才松了口气。她挣扎着坐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阵旗,以最快的速度,在周围布下了一个小型的敛息隐匿阵法。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身旁昏迷不醒的蓝裙女子。
传送的冲击,让本就重伤的苏婉儿彻底失去了意识。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沙尘,那张清丽的脸庞沾染了血污,却更添了几分破碎的凄美。
凌云溪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清香的疗伤丹药,捏开苏婉儿的嘴,将丹药送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开始修复她受损的经脉。
凌云溪这才盘膝坐下,开始调息。识海中的刺痛,经脉中的滞涩,让她秀眉紧蹙。这次的伤,比预想中要重。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
苏婉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地看着头顶那一线天光,记忆慢慢回笼,被追杀的绝望,黑衣人那致命的一爪,还有最后时刻,那个从天而降的灰色身影……
她猛地转过头,看到了正在调息的凌云溪。
凌云溪也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山谷中一片寂静。
“是……是你救了我?”苏婉儿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不确定。
凌云”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醒了。”
苏婉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药力正在体内流转,吊住了她即将消散的生机。
她看着凌云溪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她想不通,这样一个看起来只是普通散修的女子,为何会冒着生命危险,从那样的绝境中救下自己。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她靠着身后的石壁,郑重地行了一礼,“在下苏婉儿,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凌溪。”凌云溪报出了一个假名。
“凌姑娘。”苏婉儿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有任何差遣,婉儿万死不辞。”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从自己的储物手镯中取些什么作为谢礼,可她伤得太重,连催动灵力都十分困难。在拉扯间,她那身早已破损不堪的水蓝色长袖,向下滑落了几分。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让凌云溪的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苏婉儿光洁的手腕内侧,赫然有着一个淡淡的,莲花形状的胎记。
那胎记的颜色很浅,呈淡粉色,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可凌云溪在看到那朵莲花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的识海深处,那些被尘封的,属于神界至尊的记忆,轰然炸开。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未登临至尊之位时,身边曾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那丫头是她从一处上古战场中捡回来的,天生神魂残缺,却整日里笑呵呵地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她曾耗费了无数心血,为那丫头补全神魂,教她修行,护她周全。
她也记得,那丫头的手腕上,便有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莲花胎记。
后来,她登临神座,俯瞰九天。那丫头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是整个神界,除了她之外,唯一能自由出入她虚空神殿的人。
再后来……
再后来,便是无尽的背叛,崩塌的神座,与陨落的星空。
她以为,在那场浩劫中,所有与她亲近之人,都早已神魂俱灭,化作了宇宙的尘埃。
可现在……
这个叫苏婉儿的女子,这个在凡俗界被追杀的女子,手腕上,为何会有这个胎记?
是巧合?还是……
凌云溪的心,第一次,乱了。
这种混乱,比神魂受创的剧痛,比面对元婴强者的威压,都要来得更加猛烈。
她看着苏婉儿那张带着几分熟悉轮廓的脸,喉咙有些发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婉儿没有察觉到凌云溪的异样,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勉强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片沉默。
可她伤势实在太重,刚刚强撑着说了几句话,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丹药的药力虽然在修复她的身体,但精神上的疲惫却如潮水般涌来。
她的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再次昏了过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只来得及,轻声说出最后一句话。
“凌姑娘,小心……他们……是冲着‘神陨图’来的……”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