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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骨血、精髓、拟态之物

    玄冥不动如山,那“先天雨师”的残骸在掌中剧烈挣扎,如同一条被钉于砧板上的毒蛇,筋肉扭曲,骨节错位,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它试图以最后的诡韵渗入玄冥神体,借其神格重塑己身,化作寄生之种,潜伏于天地正气之中再度复苏。可玄冥何等存在?那是五帝庙中首尊降世之神,执掌北水、统御寒渊、镇压幽冥的黑帝化身!一缕目光落下,便如九幽寒潮倒灌神魂,那“雨师”尚未触及神脉,已然冻结成冰。

    冰中显形??竟是一截泛着青灰色泽的脊骨,其上密布诡异纹路,似符非符,似虫非虫,每一寸都透出不属于此界的腐朽气息。这并非天地所孕之灵,亦非阴阳化生之气,而是自“外”而来之物,裹挟伪道,混迹于先天之中,妄图篡改本源。

    吴峰立于洞窟之内,眉心神印微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远又极近的呼唤。他闭目凝神,意识沉入体内,只见那一截脊骨在玄冥掌中不断崩解,化为点点灰烬,而每一点灰烬消散之际,皆浮现出模糊画面:一片无垠荒原,天穹破裂如蛛网,血月高悬;无数扭曲人影跪伏于地,口中吟诵着无法理解的音节;一座倒悬巨庙沉浮于虚空,庙门刻有与“傩面”极为相似的图腾,却更加狰狞、古老,带着吞噬万物的贪婪……

    “这不是我们这一界的……”吴峰心头凛然。

    就在此时,洞窟外传来轻微脚步声。李生白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外面起了怪风,金光宫守山弟子说,后山禁地的‘封魂碑’裂了一道缝。”

    吴峰睁眼,眸中闪过一道幽蓝冷光。“封魂碑?”他低声重复,随即起身,“走,去看看。”

    二人踏出净室,夜色已深。原本清明的星空此刻蒙上一层灰翳,月光黯淡,草木无声。整座金光宫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之中,连巡夜道人的铜铃都不再响起。唯有后山方向,隐隐有阴风呜咽,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待至碑前,只见那通高三丈的黑色石碑果然出现裂痕,自顶端蜿蜒而下,形如闪电,又似蛇行。碑文本是镇压邪祟、禁锢厉诡所用,此刻字迹竟在缓缓褪色,仿佛被某种力量悄然抹去。

    李生白伸手触碰裂缝边缘,指尖刚一接触,整个人猛地一颤,双目翻白,喉间发出低沉嘶吼。吴峰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手腕,将一股纯阳正韵注入其体。片刻后,李生白才恢复清醒,额上冷汗涔涔。

    “我看到了……”他喘息道,“不是幻象,是记忆??属于这块碑的记忆。它曾封印过一个东西,不是厉诡,也不是亡魂,而是一具‘傩尸’。”

    “傩尸?”吴峰瞳孔微缩。

    “对。”李生白声音沙哑,“穿着破旧戏袍,脸上戴着半残的青铜面具,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鼓槌。它不是死的,也不是活的,像是某种仪式失败后的残留。当年金光宫开派祖师游历南疆,在一处废弃傩寨发现此物,带回封印于此,并立碑警示后人:‘凡我门徒,不得观其面,不得闻其声,不得继其法’。”

    吴峰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知道为何叫‘傩’吗?”

    李生白摇头。

    “傩者,驱疫也。”吴峰缓缓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驱疫之人,本身就是疫呢?”

    话音未落,碑缝中忽然渗出一丝黑雾,迅速凝聚成一只手掌虚影,直扑吴峰面门!吴峰不退反进,左手结印,右手成刀,一刀斩下,正中掌心。只听一声凄厉尖啸,黑雾溃散,空气中留下焦臭气味,宛如烧灼皮肉。

    “它想夺舍。”吴峰冷冷道,“不止是夺舍,还想唤醒我体内的傩戏传承??我的血脉里,有它的钥匙。”

    李生白震惊:“你是说……你和那具傩尸有关联?”

    “或许不是我。”吴峰望向远方,“而是我师父。”

    刹那间,往事浮现。当初拜师之时,师父从未言明来历,只说是孤身一人,承袭古傩遗脉。他教的戏,不同于寻常民间傩舞,每一式都有暗合天地节律之意,每一段唱词都隐含召神劾鬼之力。最奇怪的是,每逢子夜,师父总要独自进入后院小屋,关上门窗,传出低沉鼓声与断续吟唱,持续整整一个时辰。吴峰曾偷偷窥视,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唯有地上画着复杂阵图,中央摆放着一只布满裂痕的木雕人偶,状似他自己。

    那时他不懂,如今回想,那分明是一场“替命仪式”。

    “我要回去一趟。”吴峰转身便走,“回我们原来的村子。”

    李生白拦住他:“你现在状态不对,刚得神职,根基未稳,若贸然离开金光宫庇护,恐怕会被天上那团‘墨云’盯上。”

    “我已经被人盯上了。”吴峰抬起右手,掌心赫然浮现一道细小裂痕,从中渗出淡淡黑丝,转瞬又被体内正韵焚尽。“它在我进来那一刻就开始侵蚀了。我不走,它也会追来。不如主动迎战。”

    李生白看着他,终于点头:“好,我陪你。”

    两人连夜启程,借助金光宫传讯符?通知留守班子做好准备。途中,吴峰取出随身携带的傩戏面具袋,逐一检查。十二副面具完好无损,唯独最后一副??代表“终焉之角”的黑色独角鬼面,表面浮现出细微龟裂,裂缝深处,似有血光流动。

    “它醒了。”吴峰喃喃。

    三日后,他们抵达旧村。村口拒马依旧矗立,灰尘仍在翻腾,却比之前安静许多。巫尊长早已不见踪影,大祭巫留下的信也不知去向。整个村落死寂无声,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但他们知道,有人来过。

    祠堂大门敞开,供桌上多了一盏油灯,灯火幽绿,灯芯竟是用一缕头发编织而成。灯旁放着一本残破手札,封面写着三个古篆:《傩源考》。

    翻开第一页,字迹苍劲:

    > “吾族承天命而行傩,代代以身为器,镇压‘彼界之门’。然千年流转,人心渐堕,遂有逆子窃取真传,炼制‘伪傩’,欲引外魔入世。今门将破,吾不得不行最后之策:分裂己身,化十二傩灵,散于人间,择主而附。若有后人集齐十二面具,重启古仪,则或可补天裂,挽劫难。然切记:汝所驱之鬼,或即汝自身;汝所拜之神,或为囚徒。慎之!慎之!”

    落款只有一个名字:**姜无咎**。

    吴峰浑身剧震。

    这是他师父的名字。

    “原来如此……”他苦笑,“他不是失踪,他是把自己献祭了。”

    突然,地面震动。祠堂地板自行裂开,露出下方一座地下石室。阶梯向下延伸,不知通向何处。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涌出,夹杂着熟悉的鼓点节奏??咚、咚、咚……缓慢而沉重,像是心跳,又像是召唤。

    李生白握紧手中桃木剑:“下去吗?”

    吴峰戴上那副龟裂的黑色鬼面,声音变得低沉诡异:“必须下去。这一场戏,从我出生那天就开始唱了,我只是现在才明白,我不是演员,是祭品。”

    他们一步步走入地底。

    石室尽头是一座圆形祭坛,坛心插着一根断裂的鼓槌,周围摆列着十一具干枯尸体,皆身穿旧式傩袍,面覆残破面具。每一具尸体胸口都插着一枚玉简,上面刻着不同名讳。而在祭坛中央,有一具尚未完全成形的躯体正在缓缓凝聚??由黑雾、血丝与碎骨拼接而成,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明如镜,静静望着他们。

    那双眼,赫然与吴峰一模一样。

    “欢迎回家。”那躯体开口,声音却是多人叠加,既有孩童啼哭,又有老者叹息,更有无数冤魂哀嚎,“你是最后一个拼图,吴峰。只要你站上来,完整的‘真傩’就能重生,打开通往彼界的大门,让一切回归本来面目。”

    吴峰站在祭坛边缘,手中紧握神印,身后水波镜面微微荡漾,映照出他动摇的身影。

    他知道,只要一步踏出,便可获得无上力量,解开所有谜团,甚至复活师父。

    但他更清楚,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你说错了。”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真实面容,眼中燃起蓝色火焰,“我不是拼图,我是终结者。”

    话音落下,他猛然举起神印,引动“九州掌水”之权,霎时间,地底深处传来轰鸣,无数地下水脉奔腾汇聚,化作千丈洪流冲刷祭坛!与此同时,天空之上,那团盘踞已久的墨云剧烈翻滚,仿佛受到刺激,降下一道漆黑雷霆,直劈吴峰头顶!

    天地之间,正与伪、内与外、真与假的较量,就此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