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意映听完,眼中审视未褪,但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至于她和二哥的真实关系……只要不影响正事,反而是更容易掌控的把柄或纽带。
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磐石部落……我略有耳闻,确是不易。
穗安姑娘既有此心,又得二哥引荐,意映自当尽力。
馨悦姐姐近日正好在轵邑,我会寻个合适时机,为你引见。只是,”
她语气微转,带上一丝告诫,“王姬身边,规矩重,眼睛也多。姑娘还需谨言慎行,证明自己的价值才是。”
“多谢防风小姐提点,穗安明白。” 穗安恭敬行礼。
———
辰荣府,内院书房。
檀木书架高耸,典籍井然,墙上悬着一幅笔力遒劲的《北荒风雪图》,角落的青铜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是上好的安神香。
辰荣馨悦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一身鹅黄色家常襦裙,乌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碧玉簪。
她手中拿着一卷账册,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而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被侍女引进来的青衣女子。
这就是意映引荐的那位“穗安姑娘”?来自北荒磐石部落的小神?
容貌清秀,气质沉静,眼神……格外清澈通透,行走间步履轻盈无声,修为确实不浅。
更奇异的是,自打这女子踏入书房,馨悦心中便没来由地浮起一丝模糊的亲切感。
她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维持着王姬应有的矜持与疏离。
待侍女奉茶后退下,书房内只剩她们二人时,馨悦才放下账册,抬眼看向静立一旁的穗安,语气平和,带着惯常的、对下属或客卿的考校意味:
“坐吧。防风二公子和意映都对你赞誉有加,说你见识不凡。
恰好,我眼下正有个难题,百思不得其解,想听听你的见解。”
穗安依言在客座坐下,姿态从容,微微颔首:“王姬请讲,穗安愿闻其详。”
馨悦起身,缓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初绽的玉兰,背影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凝肃:
“西炎王朝,对我中原之地,向来视为附庸,而非一体。
如今老西炎王年事渐高,诸子争位暗流汹涌。
依你之见,若西炎想要彻底掌控中原,杜绝后患,会如何做?”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投向穗安:“而我,身为这辰荣府如今实际的女主人,又该如何应对?”
问题直接而尖锐,直指当前最核心的矛盾,也试探着来者的格局与眼光。
穗安静静听完,沉吟片刻,方开口道:“西炎若想彻底消化中原,无非两条路。”
“其一,大军压境,以雷霆之势血洗中原各大世家,强行改土归流,换上西炎心腹。此法见效最快,也最彻底。”
她语气平淡,“但,西炎王已老,雄心或存,魄力已衰。且与辰荣义军多年拉锯,国库民力皆有损耗,中原世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无十足把握一举功成、并能迅速稳住后续局面,贸然行此险招,恐引火烧身,加速王朝崩裂。
以当下情势论,西炎王行此道的可能……不足三成。”
馨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分析与她心中推演不谋而合。“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怀柔渗透,联姻羁縻。”
穗安的声音清晰起来,“挑选有实力的西炎王子,与中原最具影响力的几家大族联姻。
同时,或许会提出迁都之议,将王都迁至中原某处战略要地,以示‘华夷一体’,实则就近掌控。
如此,既可慢慢瓦解中原世家的独立性,又能以姻亲关系编织利益网络,将中原精英逐步纳入西炎体系。
此法虽慢,却更稳妥,也更符合一位老迈君王的制衡之道。”
馨悦缓缓点头,走回书案后坐下:“与我所想,几乎一致。那么,以你之见,若西炎真走第二条路,联姻之选……”
她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穗安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与冷冽:
“我这位辰荣王姬,恐怕是首当其冲吧?毕竟,还有比‘辰荣氏嫡女’更能象征收服中原的棋子吗?”
穗安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王姬所言极是。若联姻,您必是西炎新王王后的不二人选。
嫁过去,便是大荒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与新王共治的虚名或许也能挣得一时。”
“但,”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如针,“后宫从来不只是情爱之地,更是朝堂的延伸。
随着更多世家贵女入宫,各方势力角逐,王后手中的权柄会被一点点稀释、分割、架空。
最终,最好的结局,或许便是顶着‘王后’尊号,安居深宫,有名无权,成为一个华丽的摆设,一个用于安抚中原的象征。
而最坏的……”
她没有说下去,但馨悦已然明白。最坏的,便是在权力倾轧中无声湮灭,连“象征”都做不成。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香炉青烟笔直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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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馨悦抬眸,那双美目中,燃烧着清晰无比的野火与不甘,她一字一句问道:
“那我,该如何做,才能一直手握权柄,而非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要的,不是虚名,是实实在在能掌控自己命运、乃至影响一方格局的力量!”
这不再是考校,而是近乎直白的倾诉与求助。
眼前的穗安,其冷静透彻的分析与亲切感,让她下意识地卸下了一层心防。
穗安看着她眼中那簇不甘沉寂的火焰,这个妹妹果然是同道,没白费自己这些年通过百巧居渠道送过来的各种人物资源。
她忽然轻轻笑了笑,很欣慰。
“王姬,我来帮你,掌握真正的权利。
不是依附于谁的恩赐,而是立足于自身,让西炎、让中原世家,都不得不正视、不得不妥协的力量。”
馨悦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蹙眉:“你?帮我?”
不是她轻视,而是一个来自北荒边陲、无根无基的小神,纵然有些见识,又如何能与掌控大荒的王朝、与根深蒂固的世家巨擘博弈?
“对,我。” 穗安站起身,缓缓走向书案后的馨悦。
她的动作自然而从容,在馨悦略带疑惑与警惕的注视下,伸出了右手食指,对着馨悦心口的方向,轻轻一勾。
下一刻,馨悦只觉得贴身的里衣内,那根红绳,猛地一颤,随即竟自行从衣领中滑了出来!
绳子上系着的,是一枚小巧的墨玉平安扣,那是母亲给她的。
馨悦如遭雷击,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红绳,又霍然抬头,死死盯住穗安那双含笑望着她的、清澈如昔的眼睛。
这红绳是当年姐姐托人送给她的。
可此刻……它竟对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的灵力,产生了呼应?!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童年时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与眼前这双沉静通透的眸子缓缓重叠……
虽然容貌不同,气质迥异,但那种灵魂深处的熟悉感,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姐……姐姐……?”
馨悦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震惊与狂喜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眼眶瞬间通红,蓄满了泪水,却仍带着最后一丝不敢置信的惶恐。
穗安迅速上前一步,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但她眼中,同样漾开了无法掩饰的激动与温柔的水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将浑身颤抖、几乎要软倒的馨悦,拥入了怀中。
馨悦僵硬了一瞬,随即,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矜持,都在这个仿佛隔了生死、跨越了漫长光阴的拥抱中轰然溃散。
她反手死死抱住了穗安,将脸埋进姐姐的肩颈,压抑了百年的委屈、孤寂、恐惧与思念,化为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穗安的衣襟。
“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才来……” 她语无伦次地哽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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