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交接让穗安措手不及。
她下意识地接住软乎乎、带着糖味的小珍珠,还没理清他这举动背后的含义,怀里的“小炸弹”就先一步被引爆了。
小珍珠猛地抬头,看看被塞到“娘亲”怀里的自己,又看看转过身似乎要走的防风邶,嘴里的糖也不甜了,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新一轮的泪水,小嘴一张——
“哇——!!!爹爹不要我了!爹爹不要小珍珠了!呜啊啊啊——!!!”
哭声比刚才还要响亮数倍,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慌与伤心欲绝。
穗安只觉得头皮一麻。
她从没带过这么能哭、情感这么充沛的孩子!
那哭声仿佛带着某种穿透神魂的魔力,让她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都有些摇摇欲坠。
“快!快哄哄!”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把怀里这个“烫手山芋”塞回给相柳,声音里难得带上一丝急促,
“她听你的!”
相柳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显然也对这魔音穿脑的哭声感到棘手。
他眉头紧锁,转过身,看着哭得撕心裂肺、朝他伸出小胳膊要抱抱的小珍珠,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与无奈。
“别哭了!” 他下意识用了相柳惯常的命令式语气,但效果甚微,小珍珠哭得更凶了。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调:
“……爹爹不会不要你。别哭了,行不行?”
这话从他也常对小珍珠说,但此刻在穗安面前说出来有种说出来不别扭,以至于有些干巴巴。
小珍珠的哭声顿了顿,抽抽噎噎地看他,似乎在判断真假,但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显然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相柳看着她哭红的小脸和满是泪水的浅琉璃色眼睛,眉头拧得更紧。
他许愿道:“明天……明天带你去海边玩。看……看大鱼。”
小珍珠的哭声又小了些,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和娘亲一起!”
穗安眉头微蹙,她可不想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家庭伦理剧,尤其对方还是相柳。
她心念一动,指尖悄然凝聚一丝灵力,就准备不着痕迹地弹向小珍珠的额际。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手,快如闪电般从旁伸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穗安蓦地抬眼,对上相柳转过来的视线。
“她只是爱哭,” 他看着她,声音很低,几乎湮灭在小珍珠逐渐减弱的抽泣声里,“不是中了邪,也不是需要处理的麻烦。”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腕脉,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他特有的微凉,也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穗安动作停滞,指尖的灵力悄然散去。
手腕上的力道一松,穗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她看着相柳转身去安抚小珍珠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赧然。
是了,相柳待这孩子,显然与对待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同。
自己方才只图省事,想用法术让这孩子“闭嘴”,确实是唐突了,也……显得有些冷漠。
她静立片刻,待小珍珠在相柳那句“和娘亲一起”的变相承诺和糖狐狸的安慰下,终于慢慢止住了哭泣,只剩下小声的抽噎时,才开口道:
“既然误会解开,孩子也安好,我尚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她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开。
“唔……” 怀里的小珍珠一听“娘亲”要走,小嘴一瘪,眼眶瞬间又红了,眼看第二波洪水即将决堤。
相柳眼疾手快,捂住了小珍珠即将开嚎的嘴,只留给她一双泪汪汪、写满控诉的大眼睛。
他抬眼看向穗安:“等等。我有事,需请你帮忙。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目光扫过怀里被捂住嘴、还在呜呜挣扎的小家伙,补充道,“或者,一起?”
穗安脚步顿住。
相柳请她帮忙?这倒是稀奇。
自相识以来,多是她欠他人情,他主动开口相求,几乎未有,若能借此机会偿还一二,自是最好。
“好。” 她爽快应下,走了回来。
相柳这才松开了捂着小珍珠嘴的手。
小家伙得了自由,立刻委屈地看向穗安,又想开口。
却见相柳俯身,在她耳边极快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轻,连穗安都未听清。
只见小珍珠听了之后,眨了眨还挂着泪珠的长睫毛,看看相柳,又看看穗安,小脸上露出似懂非懂、却又强自忍耐的表情。
她终于没有再喊“娘亲”,只是伸出小胳膊,软软地环住了相柳的脖子,把小脸埋进去,闷闷地不再出声,只是偶尔抽噎一下。
穗安虽好奇相柳说了什么,但见效果显着,也乐得清静,便不再追问。
三人一同离开巷子,熟门熟路地带她们去了城中一处不算起眼、却颇为干净雅致的食肆,要了个安静的隔间。
晚饭间,穗安算是见识到了“防风邶”的一面。
他熟练地点了几样适合孩子口味的软糯菜肴,又给穗安斟了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小珍珠吃饭时弄得满桌满手汤汁、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不要那个的“麻烦”,他竟能维持着堪称“温柔”的耐心。
他会用帕子擦掉小珍珠脸上的饭粒,会在她差点打翻汤碗时稳稳扶住,低声说句“小心”。
这画面,与穗安记忆中那个在战场上煞气冲天、在军营中冷峻寡言、在深海对峙时凌厉果决的相柳,简直判若两人。
有一瞬间,穗安甚至荒谬地怀疑,眼前这个“防风邶”是不是真的被什么擅长扮演慈父的精怪给夺舍了。
好不容易哄着小珍珠吃饱,又费了一番功夫将她哄睡,小小的隔间里终于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相柳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比平日柔和。
穗安率先打破了沉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小珍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她灵韵纯粹,却似乎……身体与心智都停留在幼童阶段,难有寸进。”
相柳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涩:
“当年你助她化形,虽补足了一部分,但散去的本源太多,先天便有亏空。
如今这般模样,已是极限。
若要成长,需以大量契合其属性的天材地宝,缓慢温养,补益根基。
非一朝一夕之功。”
穗安闻言,起身走到小珍珠睡着的软榻边,探出一缕造化之气,仔细探查她的状况。
果然如相柳所言,这孩子看似健康,内里却如同一个漏斗,生机与灵韵流转间总有滞涩消散之感,根基虚浮。
“确实如此。” 穗安收回手,沉吟道,“北荒如今一统,妖族宝库中或有她所需之物。我让人……”
“不必。” 相柳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我自会去寻。”
穗安看向他,目光清正:“这并非你一人之事。
万妖幡的炼制,深海明珠至为关键。
若无她当初舍出内丹,万妖幡难成,北荒妖族气运难以真正凝聚。
于公于私,妖族都欠她一份因果。
既是欠债,自然要还。
我取来给她,天经地义,你无需推拒。”
相柳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再反驳。
他了解她的性格,也明白她说的在理。这份因果,她既认下,便不会轻易罢休。
“随你。” 他低声道,算是默认。
隔间内又安静下来。穗安回到座位,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你找我,究竟何事?”
相柳抬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深海般的眼底,翻涌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