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剑决定的事,又能坏到哪去呢?外界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比如承剑大会时西山上会如何风云激荡;再如两宗弟子要先在内部拼杀到你死我活,再选出十大年轻一辈领军人物,用龟壳占卜靠天意定对手的传言;甚至说两宗掌教要亲自上阵,以仙剑斗个你死我活的说法其实都不过是江湖人的臆想。实际上的西山,这几日反倒平和得不像话,丝毫看不出有违寻常的异样。东林剑池的人提前一日便到了西山。大周江湖上数得着的势力,也各自派了有头有脸的人物登山,多是长老级别的大能带着宗派里的杰出弟子前来观摩。西山剑冢身为千年大宗,底蕴与实力足以让他们坦然接纳这些往来人员。毕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敢在这种时候闹事。先前泗水城岁家那般的事,绝不可能在西山上重演。便是有十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宇文泰联袂上山,也不敢在此有半分不规矩。朝廷的态度,就更让人捉摸不透了。江湖上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清楚,近段时日的江湖争端,皆因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女大人决定裁撤宗师尊位而起。按理来说,两大剑宗摆出这般阵仗,朝廷没理由不派钦差大臣前来。可这一次,山上却是连个神捕司的耳目都没有。就连上山的官员,也仅有西山县知县王密带着几个门客而已,一副“这是两大剑宗的内部事,全由你们协商处理,朝廷只认最终结果”的姿态至于王知县带的门客,为何是缺了条胳膊的老汉、生着六指且不儒不道的年轻算命先生,还有个穿黑色锦衣、修为刚够上品级的少年,倒没多少人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批与东林剑池同行的人,吸引了不少目光。……“这里便是西山?却是比不上剑池的林青水秀。”黄裙女子漫步在西山上,身后跟着一个将斗笠压地低低的扈从。西山素来男丁兴旺,曾被东林冠以和尚庙,女子的出现吸引来了不少驻足凝望的身影。黄裙女子她身上既有少女的清灵,又带着三分成熟女子的妩媚,不论在谁眼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尤物。她曾阴差阳错登上过胭脂榜,后来被神通广大的大哥想办法抹去了名字,为此还生了好一阵子闷气。虽说没了排名作证,可单是能让高傲的西山剑徒频频回头,也足以证明其魅力。甚至她经过时,留在空气中的胭脂香,竟让两两切磋的西山弟子一反常态地卖力起来。“宋二,你疯了?切磋用什么杀招!”“我不知道啊,就是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解释什么,我看你就是想在姑娘面前表现,好一个见色忘义之辈!”“说的你好像没偷看她一样!”两人又缠斗在一起,只不过这一次的剑招里,又多了几分狠劲。“西山的剑徒也不过如此,跟东林一般货色黄裙女子合上掌中断续散发着香气、镌刻着忍冬花纹的镂空香球,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那人不是告诫过你,魅术对修为高深者无用?”身后的斗笠客开口了,声音瓮声瓮气,像蒙着层麻布。“赵扞,你不会真以为本公……本小姐落难时要靠你帮衬吧?”黄裙女子嗤笑一声,“摆好自己的定位,你不过是本小姐的扈从,一个随时能替换的扈从!”“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二公子说过,西山不比东林,这里的剑徒动起手来不讲道理……”斗笠客没理会她的讥讽,仍在劝诫。“要你管!再多嘴,以后就别跟着我!”黄裙女子气不过,狠狠往斗笠客的草鞋上踩了一脚,鞋尖碾过草绳时带着明显的泄愤意味。……“就是她施展的魅术?”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一个面冷眼冷话也冷的剑客带着两个狼狈的西山弟子跟了上来。“是,是……”两个西山弟子心惊又心虚,只能仓皇点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素来眼中只有剑的师兄竟会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反常,更没料到对方会出手制止。只不过制止的手段太过简单粗暴了些。两个剑客看着手上的断剑,只能苦涩低头,欲哭无泪。“你就是韩去病对吧,我知道你。”黄裙女子喜笑颜开,上前了一小步,“你知道他在哪里,你知道的对吧……”她脸上的兴奋没有持续片刻,一道寒光便朝她的面门落下。然而有一道身影更快,挡在了她的身前,斗笠下的身影算不得高大,却足够遮住女人的身形。剑斩在了斗笠客的肩膀上。“韩师兄,他们好像是东林的人,可不能随便斩杀了。”“是啊,韩师兄,还不至于闹到那个份上!”两个西山弟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韩去病这一剑下去,肉体凡胎怎能抵挡?便是一剑两半都不稀奇。但是血腥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向寡言的韩去病先发出了一声惊疑。见没出人命,两个弟子刚稍稍松了口气,可韩去病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他们的心猛地揪紧,重新悬到了嗓子眼。“不愧是一品龙象,连仙剑都砍不动。”韩去病收了仙剑去病,一副不出所料却略有惋惜的模样。“你要是再破一境,我就不会选择用肉身硬接了,等你入了一品,身怀仙剑,我便只有远遁逃离了。”斗笠客斜了一眼肩上的白痕,剑道三品能在他的肉体留痕,已是难得。不同于两人互答的淡定,避过一场杀身之祸的赵璜瑛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好几步才难以置信地用玉指指向韩去病。“有病,你是真有病……”赵璜瑛见过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人,可从未见过自己只是开口问了一句,迎面就要吃上一剑。“听说你也是三品,跟我同境界,所以我想试一下,没想到你居然没能躲开。”韩去病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可仍然不能消解赵璜瑛脸上的愤恨。不过韩去病不在乎,只是带话道:“他猜到你会来找他,但他不想搭理你,就让我来转告你一声。”说完,韩去病走了,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有病,是真有病……”赵璜瑛不敢再乱跑了,至少不敢在西山乱跑了,也打消了去寻那人的念头。……“不愧是你。”韩去病倚着墙站着,看着屋内的人对着镜子沾着易容的软膏,分不清对方的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不过他不在乎,他只知道这次带话不算白跑,反倒是小有收获。至少摸清了两件事:以自己目前的境界,即便手持仙剑也破不了一品肉身;而同为三境,鲜少有人能接得住他的剑,甚至连及时反应都做不到。“你说你当时威胁了他们?这话怎么讲,那位斗笠客的龙象肉身,你的铁剑构不成威胁吧。”昨晚,夏仁简单告诉了韩去病他在山下的遭遇,并预感到对方会在上西山后寻自己,便吩咐了韩去病带话,因为他目前还不想暴露身份。“龙象自然是捅不穿的。”黑衣剑客转过身,换了副上山时的面孔,“但若是我要杀那个女人,斗笠客是挡不住的。”韩去病闻言,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默不作声。黑衣剑客没再多解释,径直往门外走。“你去哪儿?”“去该去的地方。”……西山,一处傍水结庐的幽静之所,高挑女子盘膝坐在一座翼然亭中,一柄长剑横搁膝上。她睁开眼,一个身影缓步走来,像,却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