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那一刻,窗外天色尚黑,但已有微光自云层缝隙渗出,如同利刃划破苍穹。我缓缓坐起,浑身经脉中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仿佛每一寸血肉都被重新锻造过。那不是九阳诀第五重的力量,而是更深处、更古老的东西??它在我骨髓里低语,在我心脏跳动间应和天地节律。
我知道,那一夜地下密殿中的抉择,已经改变了我的一切。
我不是杀死了“另一个我”,也不是吞噬了他。我们融合了。
当我的手握住那柄缠绕雷光的巨剑时,阴阳二气便如江河汇海,奔涌贯通。水晶棺裂开的瞬间,一道青紫交融的光柱冲天而起,贯穿皇陵穹顶,直抵星野。我的记忆也随之复苏??那些被封印的、被割裂的、被强行抹去的画面,如潮水般倒灌而回。
我记起了自己真正的生辰:九月初九子时三刻,北斗第九星初现于紫微垣外侧,天降九道赤雷,劈开皇宫三重大门,唯有我母妃以身挡劫,才让这具肉身得以存续。
我也记起了那个秘密仪式:姜无咎并非单纯镇压我命格,而是将完整的九阳命格一分为二,一半寄于我体内,另一半则封入一名与我同日降生的婴儿躯壳之中??那孩子,便是废太子遗孤,真正的嫡长继承人。
可笑的是,世人皆以为我在替他承受命运,实则他是我在代替他活着。
两个本该合一的灵魂,被迫分离二十年,一个在阳光下挣扎求存,一个在黑暗中沉睡等待。如今,第九星归位,阴阳交汇,命轮重启,一切终于回归正轨。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浮现出一道龙形烙印,那是“弑神之剑”认主的印记。此剑非金非铁,乃是以远古陨落战神之心为核,采九幽冥火、太阳真精淬炼而成,唯有集齐九阳命格者方可执掌。传说中,它曾斩落天帝冠冕,故名“弑神”。
而现在,它是我的剑。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谨慎,是沈砚。
“公子?”他低声唤道,“御医刚走,说您脉象突变,竟从死寂转为旺盛……属下斗胆前来探视。”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一道无形气劲拂过房门,锁扣自动弹开。
沈砚推门而入,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疑。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单膝跪地:“您……真的醒了?”
“不止醒了。”我站起身,披上黑色长袍,将那柄缩小后的巨剑藏于袖中,“我是回来了。”
他猛地抬头,声音颤抖:“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望着他,目光平静却深不见底:“你知道裴丞相今晨去了哪里吗?”
沈砚一怔:“昨夜三更,他收到一封密信,随后独自乘车出城,方向??是皇陵。”
果然。
我心中冷笑。姜无咎虽已牺牲自己为我断后,但他临终前传入我识海的最后一段讯息,提到了一件极为隐秘之事:裴元衡并非单纯的朝臣,他是当年护送废太子之子离开宫闱的执行者之一,更是少数知晓“双生子计划”的核心人物。二十年来,他每年祭拜的,并非虚无的亡魂,而是那具沉睡于皇陵偏殿中的“假死之躯”。
可如今,那具躯体早已空了。
“他们发现了吗?”我问。
“发现什么?”
“他们的‘太子’不见了。”
沈砚瞳孔骤缩,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压低声音:“公子,若您所料不错,今日早朝恐有大变!赵王一党早已蠢蠢欲动,若再借此事发难,恐怕……”
“恐怕整个朝廷都会陷入混乱。”我接过话头,嘴角扬起一抹冷意,“那就让他们乱吧。”
我缓步走到铜镜前,凝视着镜中之人。左脸溃烂处已愈合,只余一道淡青色痕迹,宛如龙鳞初现。双眼则比以往更加幽深,仿佛能看穿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传令下去。”我说,“召集所有暗线,封锁东宫禁卫府四周要道。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者,格杀勿论。”
“是!”
“另外??”我转身,目光如刀,“派人盯紧礼部尚书府、赵王府、以及钦天监残部。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甚至每一次呼吸。”
沈砚抱拳欲退,却被我叫住。
“等等。”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通体青灰,上有裂纹,正是那晚从观星台带回的残片,“拿去慈恩寺,交给住持。告诉他,‘青鸾未死,只待风起’。他会明白的。”
他郑重接过,深深一拜,悄然退下。
屋内重归寂静。
我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在那里,一座由九根光柱支撑的宫殿缓缓旋转,中央悬浮着那柄巨剑的虚影。而在剑影两侧,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个是身穿锦袍的少年公子,一个是披甲执剑的冷峻战士。他们彼此对望,最终缓缓合为一体。
这就是现在的我。
不再是被操控的棋子,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替身。
我是萧景珩,九公子,应劫之人,亦是执剑者。
半个时辰后,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洒在床榻之上。药碗依旧倾覆,血迹尚未清理,一切都保持着“病人垂危”的模样。而我,已换上一身寻常侍卫服饰,混入巡值队伍,悄然离开了九公子府。
此刻的帝都,表面平静,暗流汹涌。
街道上行人渐多,商贩吆喝如常,可细心之人便会发现,许多酒楼茶肆的掌柜突然关门歇业,街头巷尾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眼神锐利,步伐沉稳,显然是修行高手伪装而成。
风暴将至。
我沿着暗巷疾行,穿过三条街市,抵达一处废弃驿站。这里是昔日传递军情的中转站,如今荒废多年,杂草丛生。但我清楚,这里有一条通往皇城地下的密道,连接着东宫禁卫司的旧库房。
撬开井盖,跃入地道,前行约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道铁门。门上刻有玄甲军徽,需以特殊印信开启。我伸手按向机关,却不掏令牌,而是将指尖逼出一滴心头血,滴落在凹槽之中。
刹那间,血光流转,铁门轰然开启。
门后,二十名黑衣死士整齐列队,人人蒙面,腰佩短刃,正是我此前秘密训练的“影鸦营”。他们不属朝廷编制,不受律法约束,只听我一人号令,是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暗刃。
“参见公子。”为首者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已按您的命令,完成部署。”
我扫视众人,缓缓开口:“你们跟随我多年,生死与共。今日之后,我们将不再隐藏。”
“愿赴汤蹈火!”二十人齐声低喝,气势如虹。
“很好。”我抬手,袖中巨剑微颤,“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件事??”
“潜入刑部大牢,救出一个人。”
“谁?”
“那个被指控谋杀妻妾、口中高呼‘青鸾降世,九阳归位’的礼部尚书之子??李昭。”
死士首领眉头微皱:“此人已被定为疯魔,钦天监判定其受邪祟附体,三日后便要焚尸除秽。”
“所以他不能再等三天。”我冷冷道,“而且,他根本没疯。他是被人种下了‘梦魇蛊’,被迫说出那些话。幕后之人想借他的嘴,散布谶语,制造恐慌,进而动摇朝纲。”
“可若他真是无辜,为何礼部尚书不为其申冤?”
“因为他父亲也参与其中。”我眼中寒光一闪,“只不过,他们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真正想要掀起风浪的,另有其人。”
我顿了顿,沉声道:“行动务必隐秘,不可暴露身份。若遇阻拦,能避则避,不能避??杀无赦。”
“遵命!”
众人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地道深处。
我并未随行,而是继续向前,来到一间密室。室内陈设简单,唯有一张石桌、几卷竹简,以及一面镶嵌在墙上的青铜罗盘。这是东宫禁卫司最后的监察中枢,可监控全城十二坊的灵气波动与人员流动。
我启动阵法,罗盘缓缓转动,指针最终停在北方皇陵方向,并剧烈震颤。
与此同时,天空忽明忽暗,乌云自极北滚滚而来,隐约可见一道金色身影立于云端,手持玉笏,俯瞰人间。
那是??龙气化身!
当今陛下竟亲自催动皇权龙气,试图镇压第九星降临引发的异象!
可惜,迟了。
就在那一瞬,罗盘中央浮现出一行血字:
> “皇陵封印破裂,守陵人全体失联,疑似有外力强行开启主墓室。”
我嘴角微扬。
看来,有人比我更快一步踏入了那扇青铜门。
但我不急。
因为真正的钥匙,此刻正在我手中。
整整一日,帝都风雨欲来。
早朝如期举行,裴丞相未至,引起轩然大波。赵王当庭弹劾其“擅离职守、勾结逆党”,要求立即缉拿问罪。皇帝震怒,下令羽林军封锁丞相府,却在搜查过程中发现一本密账,记录着多年来赵王私通西域、贩卖军械、豢养死士等多项罪证。
朝堂哗然。
赵王百口莫辩,当场被削去爵位,软禁王府。
然而就在此时,钦天监残存官员联名上奏,言昨夜观测到“妖星入紫微”,恐有篡位者即将现身,建议立即关闭四门,全城戒严。
皇帝犹豫之际,忽有快马飞驰入宫,带来边关急报:北境大军突袭长城防线,号称“青鸾义军”,旗号正是“九阳归位”!
满朝文武震惊不已。
而在这片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东宫禁卫府悄然调动三千玄甲,接管了南城防务。更无人察觉,一群黑衣人已于昨夜成功救出李昭,并将其藏匿于城西乱葬岗下的废弃佛窟。
傍晚时分,我独自登上城楼,遥望北方。
夜幕降临,星辰再现。
北斗七星依旧,但在其上方,一颗赤红星体静静悬停,光芒稳定,仿佛已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第九星,已然归位。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钟声。
那是慈恩寺的晨钟,响了九下。
我知道,住持已收到我的玉简,并做出了回应。
青鸾,真的要醒了。
我抬起手,掌心雷光闪烁,巨剑虚影浮现。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果然,子时刚过,南城突发大火,火光映红半边天空。百姓惊慌逃窜,官府忙于救火,而就在混乱之际,数十道黑影自火场中掠出,直扑皇宫东华门!
是刺客!
但他们并非冲着皇帝去的,而是目标明确地杀向藏书阁??那里存放着《大胤宗谱》与历代帝王密诏。
我站在高处,冷冷注视着一切。
这些刺客,是赵王残党?还是太子旧部?
都不是。
他们是“影鸦营”假扮的。
这是我布下的局。
真正的杀招,不在皇宫,而在地下。
就在刺客发动的同时,我已率领十名最精锐的死士,通过排水渠潜入皇陵外围。守陵人虽强,但已在那一夜被姜无咎拖住,至今未能回归。皇陵中枢阵法因第九星归位而紊乱,防御薄弱至极。
我们顺利突破三道关卡,抵达主墓室门前。
那扇巨大的青铜门,依旧敞开着,仿佛在迎接某种宿命的到来。
我迈步走入,灯火摇曳中,只见大殿中央的水晶棺已然空置,地面残留着打斗痕迹,鲜血蜿蜒成符,竟组成一句古老咒语:
> “阴阳离散,真主难归;剑坠深渊,唯血启扉。”
我眉头一皱。
不好,他被人带走了!
那个与我一体的“另一个我”,竟在我离开后不久,就被第三方势力劫走!
是谁?谁能悄无声息地闯入皇陵,带走一名承载阴性九阳命格的觉醒者?
答案只有一个??那位自称“一直在等你母亲”的神秘存在。
也是那一夜幻魔口中提到的??幕后之人。
我蹲下身,以指蘸血,感受残留灵息。片刻后,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西域龙涎香的味道……还有冥蚀散的余毒。”
“是钦天监副监??谢无尘。”
此人原是姜无咎亲传弟子,三年前因修炼邪术被逐出师门,传闻已投靠西域魔教。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还潜伏至今,暗中操控一切。
他放出“青鸾降世”谶语,煽动礼部尚书之子发狂;他向我下毒,逼我提前觉醒;他甚至可能参与了当年分割命格的仪式,只为等待今日夺舍重生!
“他想用‘另一个我’的身体,容纳双生命格,成为真正的应劫之主。”我喃喃,“可他错了。”
因为我才是完整的那一个。
无论阴阳如何分离,最终回归的,只能是我。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墙上一幅壁画未曾看清。走近细察,竟是描绘千年前一场大战:九位身穿黑袍的强者围攻一名持剑男子,后者孤身立于山巅,剑指苍天,身后浮现出一只展翅青鸾,口中吐出九轮太阳。
画角题字:
> “九阳临世,天地共主;逆者皆诛,顺者永生。”
而在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几乎被岁月磨平:
> “唯有血脉相连者,方可唤醒真名。”
我心头一震。
真名?
难道说,九阳命格并非功法,而是一种传承?一种来自远古时代的帝王真名继承制度?
若是如此,那么所谓的“九公子”,从来就不止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号??每一代拥有此命格者,都是“九公子”的候选人,直到最后一人胜出,获得真名认可,成为真正的“九阳君”!
难怪姜无咎说我必须做出选择。
因为这场争斗,从千年前就开始了。
而现在,终于轮到我来终结它。
我转身走出大殿,对死士下令:“传影鸦营,全面搜捕谢无尘踪迹。同时放出消息:九公子未死,三日后,将在观星台召开‘问鼎大会’,邀请天下豪杰共议新皇人选。”
“公子!”沈砚匆匆赶来,“李昭醒了,他说要见您。”
我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终于,要揭开最后一层迷雾了吗?
“带我去见他。”
夜更深了。
风更大了。
而我的剑,仍未出鞘。
但它,已经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