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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以何立命

    敢问诸位,天下儒生,以何立命?王晨话音刚落,院中的老师们便陆续起身,神色肃然,各抒己见。

    一位鬓角染霜的老者率先拱手:“孔圣人言‘仁者爱人’,吾辈立命,当以仁心为基。

    见民生疾苦则忧,见不公不义则愤,以己之学,化民之蒙,让老幼有所养,鳏寡有所依,此乃仁之践行。”他声音沉稳,字字透着对儒家初心的坚守。

    旁边一位中年儒士接过话头:“韩子有云‘道济天下之溺,儒生命,不在空谈义理,而在经世致用。

    如水利、农桑、刑律,皆需以学识佐之,让政令行于实处,让百姓免于饥寒,方不负“士”之名。”他目光灼灼,带着务实的锋芒。

    又有一位青衣学子模样的老师起身,朗声道:“朱文公强调‘格物致知”,吾辈当以探求真理为要。

    明辨是非,坚守本心,不因权贵而屈,不因利欲而移,纵使身处困厄,亦要守得住‘义”字,此乃儒生之骨。”

    “不然不然,”另一位老师摇头笑道,“陆子言心即理也”,立命之本,在于修心。心正,则行正;心明,则眼明。

    若自身蝇营狗苟,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是祸国殃民之器。先修己身,再济天下,方是正道。”

    另一位面带风霜的老师托须长叹:“范公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才是我辈楷模!

    立命不在空谈义理,而在担起天下之责。百姓苦,则吾辈夜不能寐;社稷危,则吾辈当挺身而出。

    纵居陋室,亦怀忧国之心;纵处江湖,亦念庙堂之责,此乃儒生之担当!”

    一位身形消瘦的老师忽然朗声道:“张横渠有四句,当为我辈座右铭。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话音刚落,场内顿时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附和声。

    “说得好!”另一位老师抚掌,“为天地立心,是明晓天地运行之理,人间正道;

    为生民立命,是解百姓疾苦,让众生有安身之所;

    为往圣继绝学,是承续千年文脉,不让圣贤智慧断绝;

    为万世开太平,是胸怀长远,为后世创下长治久安的根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推崇“民为本”,主张以民之安乐为己任;

    有的强调“忠孝节义”,认为坚守人伦纲常是立命根基;

    还有的提及“天下大同”,畅想老有所终,幼有所长的理想之境。

    虽各家主张看似不同,有的重实践,有的重修身,有的重民本,有的重义理,但细听之下,却都绕不开“家国”二字。

    或求百姓安康,或求世道清明,或求文脉延续,或求道义不坠。

    正如百川归海,殊途而同归,皆在为这天地间的“正道”而求索,而坚守。

    王晨与王胜望着老师们激昂的身影,嘴角噙着欣慰的笑意。

    那些发自肺腑的话语,像压抑了太久的山洪,裹挟着满腔抱负倾泻而出。

    听着这样的赤诚,谁能不心生触动?若天下人都能秉持这份心性,何愁世道不安?

    可笑意未久,两人眼底便掠过一丝沉郁。见过世间的血雨腥风,看过得权得势后的暴戾,亲历过人性深处的贪婪与背叛,他们比谁都清楚:

    理想终归是理想。越是纯粹无瑕的理想,在现实的泥沼里,就越容易被撕扯,被碾碎。

    远大的志向固然可敬,可终究要落地生根。就像种子要埋进土里,才能抽枝展叶。

    理想也需找到扎根的土壤,走到该在的位置上,方能真正发扬光大。

    可现实往往骨感。多少人揣着崇高的理想出发,走着走着,不是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就是被权力的漩涡吞噬,最终同流合污;

    又有多少人好不容易站到了高处,却在声色犬马中忘了来路,当初的“知”与如今的“行”背道而驰,胸中的学问与手上的行事南辕北辙。

    那份撕裂感,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割着初心,直到最后,所有的热忱与坚守都被磨成灰,连带着人一起,在矛盾与挣扎中灰飞烟灭。

    王晨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回院中。老师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亮得有些不真实。

    他忽然觉得,“向日葵计划”最难的,或许不是建多少书院,教多少学子。

    而是如何让这些理想的种子,在风雨里扎稳根,既不被现实磨去棱角,也不被欲望吞噬本心。

    “诸位老师讲得皆在理,”王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沉静地扫过院中的每一张脸,“我也说说自己的浅见。”

    两百多位老师齐齐躬身,声音谦逊而恭敬:“请赐教!”

    王晨微微颔首,语气郑重:“依我之见,天下儒生,格物致知,当以‘有所图’而立命。”

    话音刚落,院中便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有所图?”一位捧着《论语》的老儒皱起眉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低声与身旁的同伴交换眼神。

    “这话倒是新鲜,我等治学,向来以‘无欲则刚’自勉,怎会有所图'?”

    另一边,几个年轻些的老师也面露困惑,有人悄悄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指尖在书页上轻点:“他说的“图”,是功名吗?还是利禄?”

    “不像,”同伴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张先生常说王公子心怀天下,断不会以名利论道......可这‘有所图’究竟是何意?”

    连廊下那位推崇张载四句的老师也抚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沉吟,圣贤之言多言“寡欲”“守心”。

    这“有所图”三字,听着竟像是与传统相悖,让人一时摸不透其中深意。

    张清维也怔了怔,手中的折扇停在半空,忍不住开口问道:“王晨兄弟,这话怎讲?

    我等读书治学,向来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志,若说‘有所图',倒像是落了俗套,还请你详解一二。”

    院中渐渐安静下来,两百多道目光再次聚焦在王晨身上,有疑惑,有好奇,也有几分审慎的期待。

    这位年轻的领头人,总能说出些打破常规却引人深思的道理,此刻众人都想听听,这“有所图”背后,藏着怎样的深意。

    王晨似早料到众人会有此反应,并未急于解释,只是缓步走到院角的粉壁前,拿起一块白,挥笔写下“入世”“治世”四个大字。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天下儒生,穷其一生格物致知,若无所图,请问诸位扪心自问,你们的动力从何而来?

    理想、使命固然美好,可为何世间清廉正直之人如凤毛麟角,贪官污吏却多如牛毛?

    须知这些为官者,当年也皆是寒窗苦读,饱读圣贤书,将经典熟烂于心的儒生啊。”

    “岂有此理!”话音未落,一位白发老儒猛地一拍石桌,震得桌上的书卷都跳了起来。

    他气得胡须发抖怒声道:“你这是何道理!那些贪官污吏,早已背弃圣贤教诲,沦为利欲熏心之徒,怎配称之为儒生?简直是对我儒家的污蔑!”

    “就是!”旁边一位中年老师也涨红了脸,攥紧拳头怒道,“他们读的是圣贤书,行的却是禽兽事,早已丢了儒生的根本,算不得我等同道!”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骂声此起彼伏:

    “一派胡言!贪官污吏那是自甘堕落,与我儒家何干?”

    “简直是混淆是非!读了书未必就是儒生,心不正,读再多也枉然!”

    “圣贤教诲何曾教他们贪赃枉法?是他们自己坏了良心,怎可归罪于‘儒生'二字!”

    有人气得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地念叨:“荒唐!荒唐!”

    还有人指着粉壁上的字,怒目而视:“这“入世”治世’若要与贪官污吏扯上关系,那我等不如焚书断学!”

    一时间,院中的气氛剑拔弩张,原本的平和被愤怒取代。

    老师们大多一生秉持儒家操守,最见不得有人将贪官污吏与“儒生”二字混为一谈。

    只觉得王晨这番话像是在他们的心,个个都红了眼,连素来温和的几位也忍不住沉下脸,等着王晨给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