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539章 八百就八百!

    南境的战火,已成一锅煮到糜烂的血肉浓汤。

    拉斐尔公爵的怒火,比他麾下士兵身上燃烧的深渊烈焰还要旺盛。

    战局早已陷入了僵持。

    这头愤怒的公牛一头扎进了泥潭,空有一身撕裂一切的力量,却被帝国那看似孱弱的防线拖拽得寸步难行。

    屠城换来的威慑,如今成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兵员无法补充,物资与日俱增……

    愤怒君主伊格尼乌斯的低语在他脑中愈发暴躁,而那个该死的“暴食”君主别西卜,还在暗处虎视眈眈,等着享用他辛苦烹饪的“菜肴”。

    “必须动起来!”

    拉斐尔扫过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帝国军的防线。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那些防线侧翼,那些散落的小城市上。

    “传我命令!”

    他声音嘶哑,“派出五支偏军突袭这些地方!我不要他们的城,我只要他们的人,他们的粮!”

    与其在正面战场上被活活耗死,不如从这些孱弱的侧翼撕开血口。

    用劫掠来的新鲜血肉,继续喂养这台名为战争的绞肉机!

    ……

    烁石城。

    一座连名字都透着贫瘠与朴实的西境小城。

    城主瓦卢瓦男爵正端着一杯葡萄酒,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主战场远在天边,他从未想过战火会烧到自己这片穷乡僻壤——直到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庭院。

    那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将瓦卢瓦男爵从头浇到脚,浇灭了他所有的幻想。

    “报!叛……叛军!大人!数千人的叛军,正朝我们这边来了!天黑前就会到!”

    “啪!”

    瓦卢瓦男爵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泼洒的酒液溅了一身,可他却已无暇顾及。

    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抵抗,而是拉斐尔公爵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城事迹。

    抵抗?

    拿什么抵抗?他自己不过是个刚刚摸到三阶门槛的术士,手下那些歪瓜裂枣,连给叛军塞牙缝都不够!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快!快!”

    瓦卢瓦男爵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召集我的亲卫!带上钱财从后门走!快!”

    那些要塞城市都被攻克了,就凭他手下这么群废柴怎么可能守得住!

    至于这座城,至于城里数万民众的死活,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趁现在他们还没来,赶紧跑,至于其他的……干脆让他们去死好了。

    正好能为自己的逃跑,拖延一点宝贵的时间。

    城墙上,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年轻军官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哨兵的换防。

    他叫腓特烈。

    入伍时间不长,却凭借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出色的军事才能,被破格提拔为城防队长。

    他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不对劲。

    城主府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马匹嘶鸣和甲胄碰撞声。

    那不是常规巡逻的动静,那声音里藏着慌乱。

    腓特烈没有声张,悄无声息地离开城墙,拐进一条僻静小巷。

    巷子的尽头,他看到的一幕,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瓦卢瓦男爵最精锐的那些亲卫,正簇拥着几辆装满了财宝的马车,鬼鬼祟祟地朝着后门移动。

    男爵本人则像一只惊弓之鸟,不断催促着队伍。

    他要跑。

    腓特烈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能让这位贪生怕死的男爵连家当都顾不上,仓皇出逃,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足以毁灭整座城的威胁,正在逼近。

    他没有冲出去质问,只是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军营。

    “所有人,立刻集合!”

    腓特烈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军营里稀稀拉拉的几百名士兵不明所以地集合起来。

    “城主已经带着他的亲卫逃跑了。”

    腓特烈的第一句话,让整个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肃静!”

    他厉声喝道,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

    “斥候回报,数千叛军正在逼近。你们应该听说过他们的作风,所过之处,尽是屠城。”

    士兵们的脸上,瞬间被恐惧和绝望笼罩。

    城主跑了,他们被抛弃了。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

    腓特烈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第一,像懦夫一样四散奔逃,然后在野外被叛军的骑兵像追兔子一样,一个个追上,砍掉脑袋。”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留在这里,拿起武器。我们有城墙,我们身后是你们的家人,就在这里跟他们打!”

    “或许会死。但至少,我们死得像个男人!我们为我们的家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压抑地回荡。

    腓特烈没有再多言。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转身,走向城墙。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咬了咬牙,吐掉嘴里的草根,默默跟了上去。

    “妈的,算我一个!”

    有一个人带头,剩下的人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拿起武器,跟上了那个年轻军官的步伐。

    恐慌,被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所取代。

    腓特烈站在城墙上,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敌众我寡。

    叛军数千,己方能战斗的士兵不足四百。

    就算把全城的铁匠、屠夫这些壮劳力全都算上,勉强能凑够八百人。

    至于逃跑……

    城外可是大片大片的荒原戈壁,想要抵达下一座城市至少要跨越数十公里……那些仅靠徒步的普通领民,怎么可能跑得过叛军的铁蹄?

    他们唯一的优势,只有这座石墙。

    “八百就八百!”

    腓特烈喃喃自语。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一道道精炼、冷酷的命令从他口中清晰地发出。

    “一队,去军械库,搬空所有弓弩箭矢!不够的,把木棍削尖!”

    “二队,组织平民搬运石块滚木,在城墙上架锅,烧开水,烧热沙!”

    “三队,拆掉城门后所有房屋的木料,构筑街垒!把街道给我堵死!我要叛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铁匠铺,所有铁器,锄头、铁钉,全部磨尖了当武器!把钉子全都铺到城门的后方!”

    他的命令没有一句废话,却将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迅速变成了一架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黄昏时分,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黑线越来越近,越来越粗,最终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色浪潮。

    叛军到了。

    “吼——!”

    伴随着非人的咆哮,叛军扛着简陋的云梯,如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疯狗,悍不畏死地冲向城墙。

    “放箭!”

    腓特烈冷静地下令。

    稀疏的箭雨落下,收效甚微。

    很快,云梯搭上了城墙。

    “倒!”

    滚烫的热油、沸水、烧红的沙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凄厉的惨叫声中,冲在最前面的叛军被烫得皮开肉绽,从云梯上滚落。

    后续的叛军却毫不停歇,踩着同伴冒着青烟的尸体继续向上攀爬。

    鲜血染红了墙垛,喊杀声震耳欲聋。

    战斗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轰——!”

    城门在不计伤亡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地崩碎。

    叛军如潮水般涌入,虽然大部分都已被歼灭在城下,但剩下的数目仍不容小觑。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由木板和石块构成的层层街垒。

    狭窄的街道,成了天然的绞肉机。

    “杀!”

    腓特烈手持长剑,亲自冲在了第一线。

    厮杀进入了最血腥的阶段。

    一个老兵被长矛刺穿腹部,却在临死前死死抱住敌人,用牙齿咬断了他的喉咙。

    一个年轻的铁匠学徒,挥舞着铁锤,将一名叛军的脑袋连同头盔一起砸得凹陷下去。

    腓特烈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依旧冷静地指挥着,用自己的剑为同伴格开致命的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渐渐平息。

    最后一名叛军,被数把长矛钉死在街垒上。

    胜利了。

    腓特烈拄着剑,大口地喘息着。

    环顾四周,原本八百人的队伍,还能站着的仅有数十人。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

    虽然他们赢了,但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惨胜。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无尽的疲惫与剧痛便如潮水般涌来。

    腓特烈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就在他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城外传来了马蹄声。

    是援军吗?

    不。

    那马蹄声,他很熟悉。

    是逃走的瓦卢瓦男爵……回来了。

    男爵带着他的亲卫,小心翼翼地踏入这座尸横遍野的城市。

    当他看到满地的叛军尸体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年轻军官时,先是震惊,随即,一种无比贪婪与恶毒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扭曲。

    他找到了一个比财宝更珍贵的东西。

    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的胜利!

    这可是让整个帝国都无比头痛的叛军!而他的城市,却成功全歼了他们!

    这能让他成为当之无愧的英雄,足以让他在家族里扬眉吐气的战绩!

    “来人!”

    瓦卢瓦男爵的声音再次变得威严起来,他指着血泊中的腓特烈,“城防队长腓特烈,擅自越权指挥,致使城中伤亡惨重!

    将这个罪人,给我关起来!等清点完他的罪行,就送上绞刑架!”

    幸存的士兵们惊愕地看着他们的领主,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亲卫将他们以命换来胜利的英雄拖走。

    腓特烈的身体被粗暴地拖行在血泊中。

    由于受伤严重,他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

    他只是睁着眼,瞳孔里倒映着这座被他拯救的城市,和城市上空,那片无比荒唐、无比黑暗的天空。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