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女巫猎人卡莱布踏入其异空间藏身处的瞬间,白流雪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并非源于物理环境,而是直击灵魂层面的强烈不适与排斥感。
空气冰冷、凝滞,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旧血液、福尔马林、霉变羊皮纸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非生非死”存在的甜腻**气味。
“呃……”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迷彩色的眼眸快速扫过四周。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房间”或“基地”,不如说更像一个疯狂炼金术师与亡灵法师共同经营的、杂乱无章的解剖实验室与战利品陈列馆。
光线来自镶嵌在嶙峋肉瘤状墙壁上的、幽幽发绿的魔法荧光石。
目之所及,是大量浸泡在不明溶液中的、形态各异的生物组织与器官标本,有些依稀可辨属于魔兽,有些则扭曲得超乎常理,甚至难以判断其原本的物种。
更多的则是风干、碎裂、或被以某种仪式性方式摆放的残肢与骨骼,上面大多残留着暗淡的魔法刻痕或焦黑灼痕。
白流雪知道,这些大多是女巫猎人为了研究女巫生理构造、弱点,或进行某种延长自身“存在”的禁忌仪式而收集的“材料”。
理性上可以理解,但生理上那种本能的厌恶与毛骨悚然,却难以抑制。
“感觉……装修风格有点不一样了?”
白流雪强压下不适,用尽可能随意的语气开口,仿佛在点评朋友家的新布置,“我上次来之后,你重新‘装修’过了?”
“……”
卡莱布沉默地飘浮在一旁,灰雾构成的身体微微波动,没有回答。
但从他“站立”的姿态,能感受到一丝被闯入私人领域的僵硬。
(实际上,白流雪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这套说辞有助于维持他“资深同行”的伪装。)
根据之前“棕耳鸭眼镜”搜集的零星信息和卡莱布自己透露的片段,白流雪得知,眼前这个女巫猎人,迄今“只”成功猎杀了七名女巫,在猎人工会内部,确实只能算是个“新手”。
有人或许会嗤笑“才七个”?
但在女巫近乎绝迹的当代,能找到并成功猎杀七个,这本身已经证明了卡莱布至少拥有数十年的活跃猎杀经验与不俗的实力,绝非凡俗。
“让我看看……”
白流雪不再废话,戴上那副功能强大的眼镜,镜片上流光微闪,开始高效地扫描这个令人不适的实验室。
果然,这里陈列和储存着不少专门针对女巫特性设计的魔法装备与道具,从武器到防具,从探测仪到封印容器,种类繁多,虽然许多看起来古老甚至破损,但蕴含着专门克制女巫的奇异能量。
虽然白流雪自身“魔力泄露”的体质导致他几乎无法主动驱动大多数魔法道具,但一些被动生效的防御性物品,或者依靠物理机制触发、附带破魔效果的道具,对他而言就非常有用了。
“这是……阿莱克格罗的‘湮灭斗篷’?不对,是仿制品,而且仿得很糙,边角都烧焦了。”
他拿起一件挂在骨架上、看似不起眼的灰黑色斗篷,摇了摇头,嫌弃地丢开。
“以前……猎杀一个女巫时获得的‘战利品’。没想到……是假的。”
卡莱布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有些赧然。
“‘雷格罗斯的穿刺针’?这个还行,收着。这是什么?‘腐烂藤蔓的诅咒种子’?丢掉,没用还占地方。哦?你居然还有‘法哈伦的古木手镯’?这东西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白流雪拿起一个看起来朴实无华、却散发着沉稳自然气息的木质手环,有些惊讶。
“以前……机缘巧合得到的。”卡莱布含糊地解释。
“‘萨哈伦的封魂瓶塞’……这个要带上。”
白流雪拿起一个刻满复杂封印符文的金属瓶塞,点了点头。
“你眼光不错。那上面刻着古代**师用来永久封印女巫灵魂本源的‘寂静结界’核心符文。你打算……活捉那个女巫?”
卡莱布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好奇和……隐隐的认同?
对于猎人而言,活捉并完整封印一个强大的女巫,是比单纯杀死更高难度的“荣耀”。
“不。”
白流雪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有些破坏气氛,“我打算用它当投掷炸弹。里面灌满高爆魔晶粉,点燃引信扔出去,爆炸的冲击波和破片附带沉默效果,应该能打断她的施法,制造硬直。”
“……”
卡莱布的灰雾似乎凝固了一瞬。
把珍贵的古代封印道具当一次性爆炸物用?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眼前这个“同行”的行事风格,他一直捉摸不透。
不管卡莱布如何腹诽,白流雪手脚麻利地挑选了几件看起来最实用、副作用最小的物品,一股脑塞进自己随身的工具包(实则悄悄转移了一部分到灵魂绑定的亚空间口袋中)。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实验室最深处一个单独陈列架上,那几个散发着微弱暗紫色光芒、用厚重铅玻璃密封的瓶子。
里面悬浮着一些粘稠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暗色流体“女巫精华”,猎杀女巫后萃取其本源魔力的至高战利品,也是提升相关能力的稀有材料。
“啧。”
白流雪咂了咂嘴,似乎有些意动。
几乎是同时,卡莱布的灰雾身躯瞬间移动,挡在了那些瓶子与白流雪之间,虽然没说话,但戒备之意不言而喻。
“小子,反应挺快。”
白流雪心里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事实上,他根本没打算打这些“精华”的主意。
他手里那颗“五百年的女巫水晶球”已经因为过度使用和未知变异,导致他出现幻听副作用,再吸收更多女巫力量,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啊,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面向卡莱布。
“还……有什么事?”
卡莱布警惕地问。
趁机打探点情报。
“喂,你知不知道,如果一个人类长时间暴露在高浓度的女巫魔力环境下,或者接触了强力的女巫遗物,会出现什么后遗症?”
白流雪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
“当然知道。精神侵蚀、魔力污染、产生幻觉或幻听,严重者认知扭曲、人格异化,甚至身体发生不可逆的畸变。”
卡莱布列举着,仿佛在背诵教科书。
“嗯,是个常见情况。但我指的是一个特例。”
白流雪斟酌着措辞,“我有一个……‘熟人’。他精神防御力极强,甚至可以说对大多数精神魔法和心灵影响免疫。但他在接触了某件女巫物品后,持续不断地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像是呼唤,又像是……某种引导。这是怎么回事?”
他描述的自然是自己“幻听”的症状。
拥有“莲红春三月的庇护”,他的精神抗性在这个世界堪称顶级。
连马卡龙·惠伊珍的幻术都能轻易破解,却被一个“死去”女巫水晶球的残留影响持续骚扰,这本身就不合理。
“那位法师的精神防御具体多强,我不清楚。但女巫的魔力,尤其是那些古老、强大或死前执念极深的女巫留下的力量,其侵蚀性往往能绕过常规的防御,作用于更深的意识底层。”卡莱布分析道。
“那位法师是八阶结界大师,曾在‘普康防御中枢’主持过大型反心灵结界阵列,结果现在被幻听困扰。这不奇怪吗?”
白流雪补充细节,增加说服力。
“……结界大师?”卡莱布的灰雾明显波动了一下。
在已知的魔法体系中,能有效对抗女巫幻术的,除了同样诡异的空间魔法,就是那些能将一切外来影响“拒之门外”的顶级结界师。
空间法师凤毛麟角,结界大师同样稀有。
一个八阶结界大师被幻听困扰,这确实蹊跷。
“这……有点奇怪。”
卡莱布承认。
“哪里奇怪?”
“拥有那种层次精神防御的法师,除非遭遇了‘洛哈伦’一脉的嫡系女巫,否则很难被持续幻听影响。但那一支的女巫……早已被猎杀殆尽,最后的血脉‘终末之女巫’,也早在百年前就被确认封印了。”
卡莱布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是吗?”
白流雪的心沉了沉。不是水晶球本身的问题?那这幻听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嗯,我反而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卡莱布迟疑着说,“那位法师……是否曾与某个特定的、精神力量强大的存在,建立过深度的、非主动性的精神链接或契约?比如灵魂绑定、生命共享,或者某种高维度的感应?如果后来他因为提升了精神防御,无意中部分阻隔了这种链接,但未能完全切断,那么链接另一端传来的模糊信息或呼唤,就可能被扭曲感知为……无法定位来源的‘幻听’。”
“嗯?!”
卡莱布的话,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白流雪脑海中一个被忽略的角落!
叶哈奈尔!
那个曾经是精灵,后因融入“神兽之心”而复活,并与他在灵魂层面产生了深刻链接的少女!
他们之间确实存在一种超越距离的心灵感应能力,只是因为消耗巨大且容易暴露,双方都很少主动使用。
最近他忙于学院事务、实习、骑士团任务、调查女巫,几乎完全把她忘在了脑后!
“难道……是她?”
随着“莲红春三月的庇护”效果日益增强,对精神层面的防护也越来越全面,是否在无形中部分屏蔽了叶哈奈尔传来的、微弱的联系请求或信息,导致那些被阻隔的波动,在他意识中形成了难以理解的“呼唤”幻听?
“为什么……”
她如果一直在试图联系他,是不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不,谢谢你。”
白流雪迅速收敛心神,对卡莱布点了点头,“多亏你的提醒,我好像……明白问题可能出在哪里了。”
“…那就好。不过,别弄坏我的东西,小心使用。”卡莱布不放心地叮嘱。
“当然,我会‘完好无损’地归还的,放心吧。”白流雪敷衍地保证,心思却已经飞到了远方。
叶哈奈尔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结束后,必须立刻去确认她的情况。”
他强迫自己将担忧暂时压下。
现在,必须集中全部精力,面对眼前的猎物。
“总之,多谢。我会‘好好’利用这些装备的。”
白流雪对卡莱布摆了摆手,不再犹豫,转身踏出了这片令人不适的异空间。
身后,是那位出于“崇高的猎杀事业”而慷慨借出装备、满心困惑又带着一丝期待的女巫猎人。
“咻!”
离开异空间,重新回到阿尔卡尼姆深夜的街头,清冷的空气让白流雪精神一振。
他望向城市地下管网的方向,目光锐利。
目标的位置,已经锁定。
“地下下水道……”
现在,只剩下……摘下那颗女巫的头颅了。
阿尔卡尼姆,地下下水道深处。
“滴答……”
浑浊的水滴从锈蚀的管道接口渗出,滴落在散发着恶臭的污水表面,溅起小小的涟漪。
梅丽莎背靠着冰冷滑腻、长满暗色苔藓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她的手掌紧捂着胸口,那里,之前被女巫猎人刺穿的“假心脏”位置,一颗真正跳动的、属于她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她用秘法重新归位并嵌入胸膛。
随着心脏复位,本源魔力的循环开始加速,恢复速度明显提升。
但之前战斗留下的创伤与魔力透支的空虚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精神和**。
女巫猎人那专为“猎杀”而生的魔力造成的伤口,愈合得极其缓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嗯……”
她咬紧牙关,额角冷汗涔涔。
不过,伤口毕竟在缓慢愈合,魔力也在一点一滴恢复。
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恢复到足以支撑“餐厅”幻象的程度,她就能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重新开张。
“还不够快……”
她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自然魔力,感觉杯水车薪。
是不是该冒险,去抓一两个在黑市附近游荡的、落单的低阶黑魔人,用禁忌魔法抽取他们的生命力和混乱魔力来加速恢复?
但那样做效率不高,而且容易触怒盘踞在地下的“黑魔人联盟”。
那些家伙虽然内部松散,但极为记仇且擅长群殴,一旦被他们盯上,在恢复完全之前,会非常麻烦。
“不如……”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稳定而有力的搏动。
那里,不仅蕴含着生命力,也藏着她最大的秘密与……野心。
骤然!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与锁定感,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如同最精准的猎枪,瞬间瞄准了她的存在!
梅丽莎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近乎本能地,在恶意袭来的路径上,张开了一层最坚固的幻象屏障!
“咔嚓!”
仿佛玻璃被巨力击碎的脆响!她面前那片污浊的空气和流淌的污水,景象骤然扭曲、龟裂,如同被打碎的镜面!
一道完全由凝实阴影构成、边缘流转着不祥暗红色纹路的巨大镰刀虚影,狠狠劈在了她仓促张开的幻象屏障上!
“轰隆!”
剧烈的魔力冲击波炸开!
地下管道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揉捏,坚硬的石壁扭曲、崩裂,脚下的污水倒卷上天花板,而头顶的混凝土结构则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塌陷下来!
上下左右的空间概念在这一击之下变得混乱不堪!
“呃!”
梅丽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屏障虽然挡住了直接的斩击,但反震的力道让她内伤加剧。
她艰难地、缓缓地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眸越过破碎的幻象残片,死死盯向攻击袭来的方向……那里,是下水道拱顶的阴影深处。
一道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他身披一袭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长袍,袍角无风自动,如同活物的触须。
面容完全隐藏在兜帽的深暗之中,只有两点猩红、如同燃烧余烬般的光芒,在阴影中清晰可见,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感情,只有最纯粹的“猎杀”意志。
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狰狞、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阴影镰刀,刃口流淌着令梅丽莎灵魂颤栗的“死亡”与“终结”的气息。
与之前那个被她“反杀”的卡莱布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如果说卡莱布是训练有素的猎犬,眼前这位,就是盘踞在食物链顶端、只为灭绝而生的洪荒凶兽!
“女巫……猎人!”
梅丽莎从牙缝中挤出这个词,声音因恐惧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那是天敌,是铭刻在女巫血脉最深处的梦魇!
面对真正的、顶级的猎杀者,她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连紧握法杖的手指都因用力而发白。
“哈……该死……”
她早就知道,猎杀一个同行,必然会引来更麻烦的同类。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强。
此刻,失去了“餐厅”主场优势,身负重伤,魔力未复……胜算,渺茫得令人绝望。
但,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却扯开了一抹疯狂而扭曲的弧度。
“终于……找到你了。”
她低声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
阴影中的女巫猎人,对梅丽莎的话语毫无反应。
他只是缓缓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姿态,再次举起了手中那柄象征着死亡的镰刀。
动作平稳,精准,没有一丝多余,仿佛接下来要进行的,不是战斗,而是一次既定的处刑。
“无谓的挣扎。”
一个干涩、冰冷、仿佛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直接在梅丽莎的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无谓?可笑!”
梅丽莎眼中疯狂之色更盛,她猛地将手中扫帚法杖狠狠顿在地上!
“轰隆隆!!”
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并非物理爆炸,而是空间结构被暴力扭曲、撕裂的哀鸣!
以她为中心,整个下水道区域的空间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彻底崩解、碎裂!
上下左右彻底失去意义,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无形的力场中狂乱飞射、重组!
然而,悬浮于中心的女巫猎人,纹丝不动。
那些足以将钢铁绞碎的空间乱流,在靠近他周身那层仿佛能吸收一切能量与概念的绝对黑暗领域时,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胡闹。”
猎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胡闹?可笑!哈哈!”
梅丽莎狂笑起来,灰绿色的眼眸亮得吓人,“这可是我专门为你们这些猎人准备的……‘欢迎仪式’!你,将成为第一个祭品!”
“轰!”
她不再保留,将刚刚恢复不多的魔力,连同某种更深层、更禁忌的生命本源,一起疯狂注入法杖!
地下管道的天花板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整个掀飞!
灿烂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照亮了这片化为混沌的战场,也照亮了梅丽莎因魔力透支和疯狂而惨白如纸的脸,以及猎人那永恒冰冷的猩红目光。
“咔嚓!”
猎人终于动了,他只是简单地、向前挥动了镰刀。
一道平滑、漆黑、仿佛将“存在”本身也一并斩断的裂缝,顺着镰刃挥出的轨迹蔓延开来!
梅丽莎倾尽全力构筑的、混淆现实的幻象领域,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呃啊!”
梅丽莎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踉跄后退。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在身前展开了一朵巨大、妖艳、完全由幻术构成的紫色莲花,莲花层层绽放,试图消弭、偏转那道致命的斩击。
莲花瓣片片碎裂,虽然勉强挡住了这一击,但反噬的力道让她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伤上加伤。
“咳!”
她单膝跪地,用扫帚勉强支撑身体,口中鲜血不断滴落。
没关系。
梅丽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不再吝惜,开始疯狂压榨自身的生命力与灵魂本源,将其转化为最精纯、也最危险的幻术魔力!
紫色的天空在她意志下逆转为诡异的幽绿色,乌云褪色为死寂的灰白,整个战场被拖入一个光怪陆离、虚实难辨的噩梦领域!
“对了……就是这样……”
她喘息着,嘴角却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这个猎人,拥有着传说中对女巫最为致命的特性[已逝女巫的哀恸气息]。
任何女巫的力量,在这气息面前都会大幅削弱,甚至被反向侵蚀。
但是,如果……能反过来,将这份力量,连同这个猎人本身,一起‘吸收’掉呢?
那么,梅丽莎将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对“女巫猎人”产生绝对抗性,甚至能反过来克制他们的女巫!
一个不再需要东躲西藏,可以正面抗衡、乃至猎杀天敌的女巫!
届时,掌控魔法界,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女巫餐厅”?那种小打小闹的渗透计划,可以扔进垃圾桶了!拥有如此力量,何须伪装?何须隐忍?
这是她从继承“终末之女巫”的预言与部分传承时,就深埋于心的终极野心!
吸收猎人,超脱宿命!
“幻象,终究只是幻象。”
这是女巫猎人们最常挂在嘴边的、充满蔑视的话语。
“很快……现实,也会成为我的幻象。”
梅丽莎喃喃自语,灰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猎人那巍然不动的黑色身影,以及……无尽的贪婪。
“嗯?!”
一直漠然的女巫猎人,猩红的眼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他感受到,周围这片被强行扭曲的幻象领域,其“真实度”和“侵蚀性”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甚至开始隐隐对他周身的“绝对真实”黑暗领域产生压迫感!
他试图再次挥动镰刀,以更纯粹的“真实”撕裂这片虚妄,但镰刃挥出,斩裂的幻象却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弥合,甚至反过来试图缠绕、侵蚀他的镰刀与手臂!
“你不是……普通的女巫。”猎人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
“呵呵……当然。”
梅丽莎站直身体,尽管脸色惨白如鬼,气息紊乱,但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她是特殊的,她是“终末之女巫”选定的继承者,是流淌着最古老、最接近本源之“虚妄”血脉的后裔。
“实现那绵延无尽之祈愿吧……”她低声吟诵着古老的咒文。
不再需要躲藏,不再需要妥协。
女巫天生与情感丰富、需要社会、受制于律法的人类截然不同。
她们独立、强大、本应位于世界的顶点,为何要向“低等”种族俯首?
“统治即可。”
她眼中最后一丝人性般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野心与绝对的自我。
“轰!!”
她将扫帚法杖狠狠插入脚下那片已分不清是污水还是虚空的地面!
刹那间,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以插入点为中心,呈蛛网状向四面八方疯狂碎裂!
裂痕并非黑色,而是流淌着七彩迷光的诡异色泽,带着强烈的“存在抹消”意味,朝着中心的女巫猎人蔓延、缠绕、试图将他连同那片黑暗领域一起,彻底撕碎、湮灭!
猎人周身的黑暗剧烈翻腾,化作坚实的护盾抵挡。
但裂痕的侵蚀力超乎想象,黑暗护盾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滋啦”声,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
“那份力量……是以燃烧你的寿命与灵魂为代价。”猎人冰冷地指出,但声音中已能听出一丝力不从心。
他预感到,自己可能……真的会在这里“终结”。
“那又如何?”
梅丽莎冷笑,毫不在意。
只要赢下这一战,吸收掉猎人和他的特性,她将获得近乎永恒的生命与无上权能,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怀抱着那份妄想……坠入永眠吧。你,只会成为我新生的‘基石’!”
“…可惜。”
猎人发出最后一声低语,仿佛认命般,缓缓闭上了那对猩红的眼眸。
下一刻,他周身的黑暗护盾彻底崩碎!
七彩的空间裂痕如同饥饿的群蛇,瞬间将他那由阴影与“真实”法则构成的躯体吞没、缠绕、撕裂!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女巫猎人的身躯,连同他那柄令人胆寒的镰刀,在七彩裂痕的侵蚀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四维空间的乱流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呵……呵呵……哈哈哈哈!!”
看着强敌终于化为虚无,梅丽莎再也抑制不住,仰头发出了嘶哑而畅快的大笑,尽管每笑一声都牵扯着剧痛,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之前在那个愚蠢的、闯入餐厅的蓝发女巫学徒身上留下误导性的气息,成功吸引了第一个猎人的注意,虽然差点阴沟翻船,但也因此获得了与真正强大猎人正面交战的机会,并成功实施了计划。
“如果没遇到那个‘开胃菜’猎人,我可能永远没机会验证这个‘最终咒语’……”
她喘息着,眼中闪烁着狂喜与后怕交织的光芒。
“哈……哈……”
她拄着扫帚,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女巫猎人消散的核心位置走去。
那里,悬浮着一小团不断变幻着黑、红、灰三色、内部仿佛有无数女巫哀嚎面孔流转的、拳头大小的浓缩能量体[已逝女巫的哀恸气息]精华!
只要吸收它,一切就结束了!新时代,将拉开序幕!
她这样想着,伸出了颤抖却坚定的手。
然而……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踩碎枯枝的声响,从她侧前方的阴影中传来。
梅丽莎的动作骤然僵住,她猛地扭头,灰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片本应空无一物的阴影中,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斯特拉学院的深色制服,棕色的短发有些凌乱,一张看似平凡的脸上,那双奇异的迷彩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平静得令人心寒。他手中握着的,并非法杖,而是一柄造型简约、却流转着内敛银光的长剑。
更重要的是……
“魔力的流动……怎么回事?”梅丽莎瞬间察觉到了异常。
那个少年体内,根本感知不到寻常魔法师应有的、稳定运转的魔力回路或元素亲和波动!
相反,自然界的魔力流经他身边时,仿佛遇到了无形的漏斗,被吸入些许,却又立刻以更松散的形式逸散排出,仿佛他的身体在本能地拒绝、排斥魔力的“驻留”。
“这不可能……”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几乎被遗忘的片段,如同闪电般击中梅丽莎的脑海!
那是很久以前,“终末之女巫”在将部分传承与预言交托给她时,用虚弱到极致、却充满无尽恐惧的语气,说出的那段话“世间万物,皆随魔力的‘命运’之流而动。星辰、神明、乃至世界本身,无不被魔力浸染、支配。此乃亘古不变之理。”
“然而……若有朝一日,汝遇见身上毫无魔力驻留之痕迹,仿佛‘命运’之流亦无法沾染其身的存在……”
那时年幼的梅丽莎问“若真有此等存在,该如何是好?”
“终末之女巫”沉默了许久,最终,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吐出了两个词“逃。勿回头。”
“叮!”
梅丽莎的思绪被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强行拉回现实!
只见那棕发少年在她因震惊而失神的刹那,已然如鬼魅般突进到十步之内,手中银剑划破空气,带着一种简洁、高效、毫无魔力光华,却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刺她的咽喉!
剑锋所过之处,她布下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幻象残影,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消融,未能阻碍其分毫!
“哈……原来……真的存在啊……”
梅丽莎瞳孔剧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当年只以为是先祖临终呓语、虚无缥缈的传说,竟然……真的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但,下一秒,无边的恐惧,被一种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贪婪与占有欲所取代!
“逃?勿回头?怎么可能!”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比北极寒冰更冷,比深渊更暗!
“这么想被‘吃掉’吗?!那我就成全你!!”
“!”
白流雪眼神一凛,剑势不变,速度再增!
“嗡!!!”
梅丽莎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啸,将手中扫帚法杖,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捅向上方那片因战斗而暴露的夜空!
刹那间,天旋地转,乾坤颠倒!并非幻象,而是这片区域的空间轴心,被她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禁忌咒法,强行扭曲、翻转!
白流雪只觉得脚下的大地猛然变成头顶的天空,而原本的夜空则化作了无底深渊,失重感与方向感的彻底丧失同时袭来!
“连‘终末’都为之恐惧的存在……”
梅丽莎在颠倒的世界中,如同扎根虚空的妖异之花,灰绿色的眼眸死死锁定着在紊乱空间中调整身形的白流雪,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到极点的笑容。
“我要猎杀你……然后,‘吸收’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