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没人说话,只有仪器的嗡嗡声。
全息沙盘在慢慢转,上面代表基地的蓝色光点,被一大片灰色区域围得死死的,像个孤岛。
“老大,情况不好。”
李斯的声音很冷,他指着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昨天弄来的粮食,我算过了。按基地人口的消耗,最多撑五天。五天后就得断粮。”
他顿了顿,点出几个红圈。
“周边的农场和仓库我都分析了。议会这次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都被波及。那些农场主有粮,但不敢卖,旧的交易系统废了,新的规矩出来前,没人敢拿自己的命根子出来赌。”
“那他妈还等什么?”高建军嗓门很大,一拳砸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砰”的一声,“老大!给我三百人!带上咱们刚弄好的‘荆棘币’!我不信了谁不卖,我把枪管子塞他嘴里,看是子弹硬还是他骨头硬!”
“”林枫摇了摇头,他眼神很静,“我们是来建规矩的,不是来抢东西的。用枪逼着人做买卖,跟抢劫有什么区别?那样只会让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敌人。”
“那怎么办?等死?”高建军急了。
“不。”林枫嘴角扯了一下,是个冷笑,“我们不抢。但我们可以当个……让所有强盗都怕的武装商队。”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叫“绿洲”的大农场上,那是这片三角洲最大的产粮地之一,一个叫“哈米德”的家族控制着,有私人武装,以前只跟几个大军阀做生意。
“李斯。”
“在。”
“联系卡里姆镇的哈桑,告诉他,第一批‘援助粮’,六小时后到。让他准备接收,通知镇上所有人,‘荆棘币’从今天起,正式流通。”
“建军。”
“在!老大!”
“点上你的‘修罗卫队’,再带五十个能打的新兵。最好的武器,子弹带足。另外,带两箱‘荆棘币’。”
林枫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戳在“绿洲农场”的坐标上。
“目标,就这儿。”
他的声音不高,但谁也不敢质疑。
“他们不是有粮不敢卖吗?”
“那我们就自己押着金子,护着枪,开到他们家门口,跟他们‘公平’地谈一笔生意。”
……
三个小时后,绿洲农场。
农场很大,但气氛很差。农场主哈米德是个胖子,正对着账本叹气。粮仓都满了,可在议会的封锁下,这些粮食跟沙子没什么两样,换不来一粒子弹。他那一百来号护卫,两个月没发钱了,人心不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震得窗户都在抖。
“老板!不好了!有……有一队车过来了!冲着我们来的!”一个护卫跑进来,话都说不利索。
哈米德吓了一跳,赶紧冲到窗边拿起望远镜。
远处土路上,十几辆黑色皮卡和重卡卷着黄土,像一群黑色的甲虫,直直朝着农场压过来。
车上全是带枪的兵,一个个面无表情,那股杀气隔着一千多米,都让哈米德后背发凉。
尤其是最前面那辆皮卡上站着的壮汉,像座铁塔,光是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
“妈的!又是哪个军阀想来捞一笔?!”哈米德又怕又气,“所有护卫!都他妈给老子去大门口!抄家伙!让他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车队在农场那两扇铁皮门前停下时,哈米德和他那一百来号护卫,全傻了。
对方没开火。
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从第一辆车上下来,是李斯。
他隔着铁门,看着里面腿都快软了的哈米德,笑了一下,但眼睛里没笑意。
“哈米德先生,下午好。”李斯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老板,想跟你谈笔生意。”
“生……生意?”哈米德愣住了。
“对。”李斯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高建军亲自从卡车上搬下一个合金箱子。
“哐当”一声,箱子扔在铁门前。
箱盖打开,满满一箱“荆棘币”在太阳下闪着金光,晃得人眼晕。
“我们老板,想用这些,买你仓库里一半的粮食。”李斯指着那箱金币,又朝身后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抬了抬下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
半小时后,买卖谈成了。
哈米德看过了“荆棘币”上精细的防伪花纹,又感受了一下高建军那能捏碎他脖子的手劲儿,最后,“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笔“公平”的交易。
装满粮食的卡车,在一半“修罗卫队”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开往卡里姆镇。
这事儿像一块石头扔进死水里,消息传得比车轮子还快。
“老天!那是什么车队?他们哪来的粮食?”
“是‘修罗军团’!我认得他们车上的旗!”
“他们……他们真把封锁打破了?!”
当卡车开进卡里姆镇,第一袋粮食交到一个饿得快没气了的孩子手里时。
整个镇子先是死一样的安静,接着有人开始小声哭,然后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喊声,像要把天都掀了。
老镇长哈桑看着那些领到粮食跪在地上哭的镇民,又看了看车队周围那些表情很冷、但站得笔直的士兵。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也湿了。
他知道,从现在起,这个镇子,这片地,都跟那个神秘的东方男人,还有他手里的金币,绑在一起了。
……
中午,深渊基地,指挥中心。
“老大,第一批粮食送到了,‘荆棘币’的信誉算是有了个开头。”李斯汇报,“但这不够。解决了吃饭问题,要想站稳,我们得找个本地人,替我们说话。”
林枫点了点头。
李斯把一份资料投到主屏幕上。
是巴哈尔的。
“巴哈尔,七十二岁。十五年前,这里最强的部族联盟‘雄狮联盟’的最后一个大长老。人很正,声望高。当年想统一所有部族,禁毒品,修水利,办学校……”李斯的声音里有点佩服。
“但他动了所有军阀的蛋糕。最后,在一次会上,被自己几个心腹背后捅了刀子,一夜之间,老婆孩子都没了。他自己侥幸跑了,之后就心灰意冷,躲在离我们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废农场里,不问世事。”
“有意思。”高建军听完一拍大腿,“这老头有种!我喜欢!”
他看向林枫,咧嘴一笑:“老大,下命令吧!我去把他客客气气地‘请’过来!”
“请?”林枫笑了,“一个被所有人背叛过,心都死了的老家伙,你觉得他会听我们的?”
“我们要的不是一个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傀儡。”林枫的眼神变得很深,“我们要的,是一头能真正把这片地叫醒的……睡着的狮子。”
“要请狮子,光靠枪可不够。”
林枫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很有把握的笑。
“李斯,陈默,跟我走。”
“我们去会会这位末代的大长老。”
……
下午,山谷深处。
一片开垦出来的田地旁,有座石头和木头搭的小屋,挺破的,但看着很结实。屋子旁边是几垄菜地,打理得挺好。
林枫只带了李斯和陈默(在远处警戒),坐了辆不起眼的皮卡过来。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很瘦但腰杆笔直的老头,正背对着他们,用斧头劈柴。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
他就是巴哈尔。
“你们来了。”巴哈尔的声音很沙哑,但很稳,好像早就料到了。
“巴哈尔先生。”林枫点了下头。
“这儿没先生,只有一个等死的老头。”巴哈尔转过身,打量了林枫很久,“你很年轻,但身上的血腥味,比我见过的所有军阀都重。”
他指了指屋檐下的石桌。
“坐。既然来了,陪我下盘棋。”
石桌上摆着一副用石头磨的棋盘,很简陋。
林枫没拒绝,坐下了。
巴哈尔拿黑子,林枫拿白子。
“啪。”
巴哈尔落下第一子,直接问:“找我干什么?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帮你们摇旗呐喊,当你们的傀儡?”
“啪。”
林枫落下一子,棋路大开大合,他的声音也一样直接。
“我们不是军阀,我们是来重建秩序的。我们来,是想请您一起,在这片地上,建一个全新的国家。”
他把卡里姆镇的事,把“荆棘币”和“军功点”的想法,把要建立“三角洲自由邦”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巴哈尔一边听,一边落子,棋路很稳,防得滴水不漏,像他那颗已经死了的心。
等林枫说完,他才冷笑了一声。
“国家?秩序?”
“年轻人,你说的这些,跟我十五年前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巴哈尔眼里闪过一点痛苦,“结果呢?我被背叛,我的人民,活得更苦。”
他抬起头,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林枫。
“你跟那些嘴上仁义道德,背后贩毒抢劫的军阀,有什么区别?”
……
面对这个问题,林枫没急着辩解。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荆棘王冠的“荆棘币”,当啷一声,放在了棋盘正中间。
那枚金色的棋子,一下子改变了整个棋盘的气氛。
“区别在于,”林枫的声音很平静,但有种让人不得不信的力量,“他们,想把这儿变成他们的种植园,方便他们收割。”
“而我,想把它变成一面盾,一面能挡住‘议会’那种大家伙的盾。”
林枫看着巴哈尔的眼睛,眼神坦诚得不掺一点杂质。
“我真正的敌人,在海对面。我需要一个强大的、不受控制的盟友,来护着我的侧翼,不是一片方便我抢劫的殖民地。”
“我出枪,你出人。”
“我要军事指挥权,你要民心和未来。”
“我们合作,各取所需。这片地,最后还是还给这里的人。”
这番话像个炸雷,在巴哈尔心里响了一下。
他看着棋盘上那枚冰冷沉重的金币,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坦诚的眼睛。
他那颗早就死了的心,不受控制地,猛地跳了一下。
他好像看到了……一种他找了很久,却被碾碎了的东西,叫“希望”。
沉默。
两个人都不说话。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光说没用。”
终于,巴哈尔沙哑地开口了。
他慢慢伸出那双布满老茧但依旧有力的手,从棋盘上,拿起了那枚“荆棘币”。
他看着上面狰狞的王冠,浑浊的老眼里,好像重新烧起了一团火。
“离这三十里,是‘毒蝎’的人盘踞的山谷,他们手里,还有三百多个平民当奴隶。”
巴哈尔抬起头,死死盯着林枫。
“一夜之内,你要是能把人救出来,我就信你,跟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