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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真我唯一

    风雪如刀,割裂长空。

    那柄尚未出鞘的剑,却已让整座雪山为之震颤。凌霄剑灵立于洞窟之前,衣袂飘飞,仿佛自九天降临的谪仙,又似从岁月尽头走来的守墓人。他不语,不动,唯有一股无形之气自剑身蔓延而出,将四周积雪尽数推开三尺,形成一圈洁净无瑕的圆域。

    下官金虹站在对面,龙环轻晃,双瞳中映着剑光与雪光交织的冷芒。他的笑容依旧从容,可指尖却微微发紧??那是唯有真正强者才能察觉的征兆:他,动了杀意。

    “你不是方云华。”下官金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雷滚过冰原,“他是血肉之躯,有情有执;而你……是剑魂凝成的虚影,是‘一剑有声’这一式所孕育出的道之投影。”

    凌霄剑灵微微颔首:“我即是他心中最纯粹的那一剑。他不敢斩的,我来斩;他不能舍的,我来舍。你说我不是他?可若无此心、此志、此念,我又如何能现世?”

    话音落时,天地骤然寂静。

    连风都停了。

    唯有那一剑,仍遥遥指向对方咽喉。

    下官金虹缓缓抬起龙环,金光流转,宛如两条怒龙缠绕臂间。他低声道:“百年前,那一剑斩落魔尊半身,也斩断了江湖对‘无敌’二字的幻想。可你知道那一剑代价几何?七位传人,皆疯癫而终,最后一人临死前写下八字:‘剑非人御,人随剑亡。’”

    “所以呢?”凌霄剑灵轻笑,“你以为我会怕?”

    “我不指望你怕。”下官金虹眼神陡然锐利,“但我必须阻止你??因为《小悲赋》的最后一章,不该落入任何一人之手,哪怕是……为爱成魔的那个男人。”

    他猛然踏步向前,雪地炸裂,寒气翻涌如潮!

    “当!”一声巨响,龙环交击虚空,竟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弧光,直逼剑锋而来。凌霄剑灵身形未动,剑鞘轻抬,以鞘代刃,硬接这一击。两股力量碰撞之处,空间仿佛被撕开一道细缝,冰雪瞬间汽化,化作白雾蒸腾升腾。

    “你的速度很快。”凌霄剑灵淡淡道,“但你还未触及‘无声’之境。”

    “那你便听一听??”下官金虹双环齐出,身影骤然模糊,下一瞬竟已在十丈之外,而后又瞬息折返,如同鬼魅穿梭于风雪之间,“什么是真正的‘无声杀’!”

    没有破空之声,没有脚步之响,甚至连气息都被完美收敛。他就像一道本不该存在的影子,悄然贴近凌霄剑灵背后,龙环高举,欲要将其头颅一击粉碎!

    可就在环影即将落下之际??

    “铮??!”

    剑出鞘。

    只一寸。

    那一寸剑光,却仿佛劈开了时间本身。

    下官金虹的动作戛然而止,双环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失。他低头看去,只见胸前衣襟已被切开一道笔直裂缝,皮肉之上浮现出一线极细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你……什么时候……”他艰难开口。

    “从你第一步踏出时。”凌霄剑灵收剑回鞘,语气平静如初,“你快,但你仍有执念。你执着于阻止我,执着于守护某种秩序,甚至……执着于对方云华的复杂情感。而我,无牵无挂,唯有一剑。”

    风再起。

    雪落。

    下官金虹缓缓跪倒,双环坠地,发出沉闷声响。他仰头望着眼前之人,忽然笑了:“原来如此……难怪他能被称为第一深情。不是因为他爱得多深,而是因为他愿意为所爱之人,化身成剑,斩断一切阻碍。”

    他咳出一口血,声音渐弱:“告诉……告诉他……我并非敌人。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一剑再度吞噬主人的灵魂。”

    凌霄剑灵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我会转达。”

    话音未落,下官金虹的身体已渐渐化作点点金光,随风消散??那是他以秘法燃烧生命所化的最终形态,只为拖延这一刻的到来。

    洞窟之门,在此刻缓缓开启。

    厚重的冰层自行剥落,露出其后幽深通道。一股古老而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血腥与腐朽的味道,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而在通道尽头,一块悬浮于空中的玉简静静旋转,通体漆黑,表面铭刻着扭曲符文,正是《天地交征阴阳小悲赋》最后一章??《天外归魂引》。

    凌霄剑灵缓步走入,每一步落下,脚下冰面便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剑意波纹。当他伸手触碰玉简之时,异变陡生!

    玉简爆发出刺目黑光,无数冤魂哀嚎之声充斥耳畔,幻象纷至沓来??

    他看见百年前那一战:一名白衣剑客独立雪峰,面对魔尊滔天魔威,挥出惊天一剑。剑光贯日,斩下半身魔躯,可他自己也在刹那间双目流血,神智涣散,最终坠入深渊。

    他又看见十年前:方云华跪在师父坟前,手中握着残卷,泪流满面。老者临终遗言犹在耳边:“孩子,此剑不可轻用……它不属于人间。”

    最后,他看见未来??

    江南酒馆化为废墟,丁白云倒在血泊中,孙小红手持断剑嘶吼,金林爱披发狂奔,而方云华立于尸山之上,双眼全白,手中凌霄剑滴血不止,口中喃喃:“我都……做到了……他们都安全了……可为什么……我的心……感觉不到温度……”

    “住口!”凌霄剑灵猛然收回手,玉简重新归于平静。

    他呼吸微促,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一幕幕,并非幻觉,而是《小悲赋》本身携带的诅咒??它会吞噬使用者的意志,将其转化为纯粹的杀戮机器,直至毁灭一切所爱之人,方肯罢休。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禁忌。”他低声自语,“不是威力太强,而是……它会让‘深情’变成最可怕的灾厄。”

    他转身走出洞窟,将玉简封印于剑鞘之内,随后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他在等待。

    等一个人。

    ***

    三个月后,中原腹地,洛阳城外。

    一场葬礼正在进行。

    棺木朴素,无碑无铭,只有几枝野花静静摆放其上。送葬之人寥寥无几,除了一位拄拐老仆外,便只有一位身穿灰袍的年轻女子,低垂着头,肩头落满秋叶。

    她是荆无命的女儿,也是唯一继承了“无情剑”血脉的人??荆小霜。

    老仆低声哭泣:“小姐,老爷临走前说……让您别恨江湖。他说,他这一生虽杀人无数,但从不曾后悔拔剑一次。因为每一剑,都是为了护住某个‘值得’的人。”

    荆小霜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短剑,轻轻放在棺盖之上。

    剑名“孤鸣”,通体乌黑,无光无华。

    她抬头望向天空,秋阳惨淡,云层厚重。

    “爹,”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你说过,最快的剑,不在手上,而在心里。我现在明白了。你之所以能成为‘无情’,不是因为你没有感情,而是因为你把所有深情,都藏进了那一剑之中。”

    风起,吹动她的发丝。

    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而在十里之外的一座茶棚里,郭嵩阳与花白凤并肩而坐,远远望着这场葬礼结束。

    “她像极了当年的荆无命。”郭嵩阳轻叹,“孤独,清醒,却又无法逃离宿命。”

    花白凤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但她比他幸运。至少,她还有选择的机会。而我们……早已没有退路。”

    郭嵩阳看了她一眼:“你真的准备好了?一旦启动《天魔遗脉》,整个魔教都将进入‘血祭状态’,三年内不得举行大典,所有长老需以血契盟誓效忠新主。这不仅是在巩固权力,更是在赌??赌你能驾驭那股力量而不被反噬。”

    “我能。”花白凤放下茶杯,目光坚定,“因为我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生存。这个江湖,容不下软弱。若我不狠,下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就是我。”

    郭嵩阳沉默良久,忽而一笑:“你知道吗?我最近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天机楼,坐在那张老旧的书案前,翻阅着一本从未见过的册子。上面写着一句话:‘第七个十年,不属于郭嵩阳,也不属于任何人。它属于一个名字还未写下的人。’”

    花白凤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该走了。”郭嵩阳站起身,望向南方,“李寻欢传来消息,说东南沿海出现异象,有海外势力试图登陆中原,带进来一门全新的武学体系??据说,那是一种不需要内力、仅凭节奏与律动便可伤人的‘舞武之道’。而且……他们的首领,自称‘方云华旧识’。”

    花白凤猛地抬头:“他又要插手?”

    “不是他要插手。”郭嵩阳摇头,“是我们所有人都逃不开他的影子。这个江湖,正在因他而改变规则。而我们要做的,不是追随,也不是对抗,而是……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迈步离去,身影渐远。

    花白凤独自留在茶棚,望着手中那枚曾属于花拜空的戒指,久久不语。

    忽然,她感觉到一阵心悸。

    低头一看,戒指竟渗出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她脸色骤变,立刻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掐诀念咒,才勉强压制住体内躁动的魔气。

    “这么快就来了么……”她喃喃道,“《天魔遗脉》的觉醒,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

    江南,一剑有声酒馆。

    夜已深,灯未熄。

    方云华坐在门前石阶上,手中握着一封信,正是金林爱留下的那封“等我归来”。

    他没有拆开。

    他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无非是让她多些时间清理隐患,让他不要担心,让她一定会回来。

    可越是这样温柔的话语,越让他心头沉重。

    因为他明白,有些离别,注定漫长;有些人,一旦转身,便是经年。

    “你在想她?”丁白云走出来,递给他一件外袍。

    “嗯。”方云华接过,却没有披上,“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像师父那样,被剑意吞噬,变得六亲不认,她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丁白云一怔,随即苦笑:“你真是个傻子。她当然不会杀你,因为她知道,就算你疯了,你的心也还是她的。就像你现在等她一样,哪怕世界崩塌,你也绝不会先走一步。”

    方云华笑了笑,仰望星空。

    “你说得对。所以我不会停下。我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控制那一剑,强到能让所有人平安,强到……让她回来时,看到的依然是那个会为她煮茶、陪她看雨的方云华。”

    屋内,孙小红靠在窗边,听着两人对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她手中握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情报:南海发现一艘诡异船只,船身刻着陌生文字,船上无人生还,唯有一具尸体怀抱古琴,琴弦断裂七根,第八根仍在微微震动,仿佛刚弹完一首曲子。

    情报末尾写着一行小字:

    **“舞武?八荒引魂调??奏者,可摄人心魄,控人生死。”**

    而那名死者胸口,赫然印着一枚火焰图腾??正是当年神刀堂副堂主、现已失踪多年的“火郎君”标记。

    孙小红轻轻合上情报,望向院中那个静坐的身影,低声呢喃:

    “云华,你等的人或许还没回来,但你要面对的风暴,已经开始了。”

    雨,又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打湿了青石板,也打湿了那个守候者的衣角。

    他依旧坐着,不动,不语,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灯塔。

    而在千里之外的海岛上,一座燃着赤焰的高台之上,一名身披红纱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

    她嘴角微扬,轻启朱唇:

    “亲爱的云华哥哥,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再是躲在暗处的小女孩了。我是‘舞武圣女’,也是你命中注定要面对的??第七劫。”

    她抬手抚琴,第八根弦轻轻一拨。

    音波荡开,百鸟坠亡,海水逆流。

    风暴,已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