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凤的唇几乎贴上郭嵩阳的耳廓,吐息如寒夜中的幽兰,冷香入骨。她低笑一声,指尖轻轻划过他颈侧,像是试探,又似挑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魔教教主究竟是什么味道吗?现在……我就是了。”
郭嵩阳没有动,只是眸光微敛,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审视。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的花白凤。她是真正的掌权者,是能在一夜之间清洗三十六堂口、将反对者尽数沉入地牢的狠角色。可偏偏,她此刻却用最柔软的姿态贴近自己,仿佛一只刚出笼的狐,带着未干的血迹,仍不忘舔舐猎物的伤口。
“你不怕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不带情绪。
“怕?”花白凤轻笑,退后半步,抬手抚过自己的发丝,那对凤凰耳坠在烛火下流转着诡艳的光,“我若怕你,就不会让你看完所有秘籍;我若怕你,就不会留你在密室七日七夜。安军健,或者说……郭嵩阳,你早就不属于天机楼了,对吧?”
空气骤然凝滞。
烛影摇红,映照在墙上,拉长了两人的身影,宛如纠缠的鬼魅。郭嵩阳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如刀,直刺花白凤双瞳:“你知道多少?”
“不多。”她轻描淡写地转身,走向密室深处那座青铜鼎炉,伸手拨弄其中燃烧的香料,“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助我夺位而来,也知道你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武功秘籍。你在找一样东西??《天地交征阴阳小悲赋》的完整残卷。”
郭嵩阳眉峰微动。
“但你也知道,魔教从未集齐过它。”花白凤回眸一笑,“前五篇失落在西域,第六篇据说被白天羽所得,而最后一篇……传闻藏于天山之巅某处隐秘洞窟,唯有‘神魔双血’交融之人方可开启。”
她顿了顿,笑意加深:“而你,恰好有方云华的血契印记。”
郭嵩阳沉默良久,忽然低笑出声:“所以你是想利用我?”
“不如说是合作。”花白凤缓步走近,手中多出一枚玉简,通体漆黑,边缘泛着暗金纹路,“这是我父……花拜空临死前交给铜驼的最后一道密令。他说,若有一日魔教再临绝境,便由持此简者,唤醒‘天魔遗脉’。”
她将玉简递出,眼神清明:“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可以发誓,只要找到《小悲赋》全本,我不染指,只求借其力稳固教权,肃清内乱。此后,魔教愿与你背后之人??方云华,结盟。”
郭嵩阳盯着那枚玉简,良久未语。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一旦接过,便是与整个魔教命运捆绑;可若拒绝,不仅失去探寻《小悲赋》真相的机会,更可能让这股潜藏于古往今来无数江湖传说中的禁忌之力,落入他人之手。
比如……下官金虹。
那人虽表面臣服于新任教主,实则野心昭然若揭。那一双龙环,不知饮了多少高手之血,连银长老都未能撑过三招。而他对方云华的态度,也绝非单纯的欣赏或忌惮,更像是……某种宿命般的执念。
“好。”郭嵩阳终于伸手接过玉简,入手冰凉,仿佛握住了千年前埋下的诅咒,“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调阅魔教历代关于‘神魔之战’的记载,尤其是百年前那场导致初代教主陨落的‘天外一剑’事件。”
花白凤瞳孔微缩:“那是禁史。”
“所以我才要你看我敢不敢问。”郭嵩阳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供奉在后殿的那具水晶棺中,封存的根本不是初代教主的遗体,而是当年被斩下半身的‘魔尊残躯’。那一剑,出自谁手?为何百年来无人敢提?而那一剑的传承,是否……就在方云华手中?”
密室内寂静如死。
良久,花白凤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已无半分娇媚,唯余冷厉如霜:“你可以看。但记住,有些真相,看到的人,都没能活着说出来。”
***
与此同时,天山之外三百里,一片荒芜戈壁之上。
风沙漫天,黄尘蔽日。一道瘦削的身影独坐于断崖边缘,膝上横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他穿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少年,却又深邃得似能容纳星河。
他是阿飞。
自天山一战后,他便悄然离去,未曾参与任何庆功宴席,也不曾接受所谓“英雄”的称号。世人只知荆无命归隐,却不知阿飞早已踏上另一条路。
“你还在这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飞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来了。”
林仙儿缓步走来,裙裾飞扬,美得近乎虚幻。她在他身旁坐下,望着远方渐渐沉落的夕阳,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回中原,或者去找她。”
“她”是谁,不必明说。
阿飞嘴角微扬,却不带笑意:“丁白云已有归宿,孙小红也找到了她的光。而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林仙儿静静看着他,忽而笑了:“你知道吗?那天在山脚,我看到你杀了南海娘子。那一剑,很快,快到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可你收剑的时候,停了三息。”
阿飞手指微微一颤。
“你在犹豫。”林仙儿低声,“你本可以救她,哪怕只是一瞬的迟疑,也能让她有机会说出最后一句话。但她死了,而你选择了旁观。”
“因为她该死。”阿飞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她试图用毒控制心湖,妄图借佛门之力颠覆中原正道。这样的人,不该活。”
“可你心里并不轻松。”林仙儿凝视着他,“你在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种人??为了所谓的‘大局’,亲手斩断最后一丝人性。”
阿飞沉默。
风起,吹动他的斗笠,露出一张苍白却坚毅的脸。他低头看着膝上的铁剑,缓缓道:“这把剑,原本不属于我。它是……一个人留给我的。”
“谁?”
“一个比我更快的人。”阿飞轻抚剑身,“他曾告诉我,剑之所以存在,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守护。可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个世上,真的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吗?”
林仙儿怔住。
她忽然明白,为何阿飞会离开。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太清醒。他看得太透,痛得太深。在这个人人追逐传说、渴望成为英雄的时代,唯有他,始终站在光的背面,质问着所谓的正义与牺牲。
“或许有。”她轻声道,“比如……方云华。”
阿飞抬眼。
“他不一样。”林仙儿微笑,“他明明可以像你一样选择孤独,却偏偏主动拥抱羁绊。他明知深情是江湖大忌,却依旧愿意为一人驻足,为一人拔剑。你说他傻也好,痴也罢,可正是这种‘不理智’,才让他成了这个时代唯一的光。”
阿飞望着远方,良久,轻轻点头:“也许吧。”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林仙儿起身,伸出手,“一起去江南,听说他在那里开了一家酒馆,名叫‘一剑有声’。每天黄昏,他都会站在门口,等一个人回来。”
阿飞没有握住她的手,却缓缓站起身,背起铁剑。
“不了。”他轻声道,“有些人注定只能远望。我若靠近,只会打破那份宁静。”
说罢,他转身走入风沙之中,身影渐行渐远,终至消失。
林仙儿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眼中泛起微光。
“你错了。”她喃喃道,“不是你不能靠近,而是你不敢承认??你也想被等待,想被人唤作名字,想在一个黄昏,有人为你点亮一盏灯。”
***
江南,烟雨楼台。
细雨如织,柳絮纷飞。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酒馆静静伫立在河畔,门前挂着一块木匾,上书三字:一剑有声。
店内陈设简朴,几张木桌,几条长凳,角落里坐着一位白衣青年,正低头擦拭手中长剑。剑名凌霄,光华内敛,却隐隐透出一股凌驾万物的锋芒。
正是方云华。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绵绵细雨,眼神温柔而深远。
“她还没回来。”他轻声道。
坐在对面的丁白云放下茶杯,笑道:“急什么?金林爱可是要去处理魔教残余势力,哪能说回就回?再说了,你不是说好了,无论多久,你都会等?”
方云华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时,门帘轻响,一人缓步走入。
是孙小红。
她换了身素净衣裳,脸上少了往日张扬,多了几分沉静。见到两人,她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们会吵起来。”
“我们?”丁白云挑眉,“我们可是共患难过的姐妹,哪有那么容易翻脸?倒是你,最近怎么总往外跑?”
孙小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在查一件事??关于‘神魔非我’这一式真正的来历。”
方云华动作一顿。
“这不是你自创的?”丁白云惊讶。
“部分是。”孙小红看向方云华,“但核心意境,源自百年前那一战。那一剑,曾斩落魔尊半身,也被称作‘天外一剑’。而据我所知,那一剑的传人,正是你的师父??那位从未露面的‘无名剑圣’。”
方云华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
“那你可知,那一剑为何失传?”孙小红压低声音,“因为每一任继承者,最终都会被剑意反噬,精神崩解,沦为疯魔。而你如今施展的‘一剑有声’,已触及那条红线。”
屋内骤然安静。
雨声淅沥,敲打着屋檐,如同命运的鼓点。
良久,方云华缓缓抬头,目光坚定:“我知道风险。但若这一剑能护住我想护的人,哪怕堕入魔道,我也甘之如饴。”
孙小红深深看他一眼,忽而笑了:“难怪金林爱死心塌地跟着你。你这家伙,真是……又蠢又深情。”
门外,细雨依旧。
一道身影悄然立于檐下,披着黑色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她望着屋内三人谈笑的模样,久久未动。
直到一阵风吹起她的兜帽,露出一张熟悉而清冷的脸??金林爱。
她没有进去,只是轻轻将一封信放在门口石阶上,转身离去。
信封上写着四个字:
**“等我归来。”**
而在千里之外的雪山深处,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古老洞窟前,两道身影正相对而立。
左边是下官金虹,手持龙环,目光如炬。
右边则是方云华的另一个化身??凌霄剑灵所化的男子,眉目如画,气质出尘。
“你果然来了。”下官金虹微笑,“为了《小悲赋》最后一篇?”
凌霄剑灵不语,只轻轻抽出腰间长剑,指向对方。
剑未出鞘,天地已寂。
下官金虹大笑:“好!就让我看看,这一世的第一深情,究竟配不配得上那柄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