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又似火焰般燃起。
林秀飞的身体已经彻底消散，只剩那柄断剑孤零零插在祭坛中央，微微震颤。剑身裂纹中流淌出银白色的光，如同血脉搏动，将整片灰白大地映照得通透明亮。九颗被铁链贯穿的星辰一颗接一颗崩解，化作星尘洒落，像是天空在无声哭泣。
可就在这寂静的余波里，一道低哑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
“……你毁不了我。”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祭坛裂缝中缓缓升起一团黑雾，凝成模糊人形，面容扭曲，似笑非笑：“你以为……斩断的是‘心’？不，你只是斩断了它的牢笼。现在，它自由了。”
赵悠悦瞳孔骤缩：“白暗王？！”
“不是。”林弃如握紧无影刃，声音冷如霜雪，“是天武之心本身……它有了意识。”
那团黑雾缓缓睁开眼，两道猩红光芒刺破虚空：“我本沉睡于母星核之中，见证过九大世界的诞生与陨灭。当碎片四散，我的意志也随之分裂。白暗王不过是承载我残念的一具容器，而你??”它指向林秀飞消失之处，“你才是真正的威胁。因为你体内有‘初源’，能唤醒其他碎片的共鸣，让它们觉醒……回归本我。”
“所以你怕的不是死亡。”方圆颤抖着说，“你怕的是……被统一。”
“正是。”黑雾轻笑，“若九块主碎片重聚，母星核复苏，我将不再是‘主宰’，而沦为‘零件’。因此，我必须吞噬你，掌控初源，成为唯一的神。”
风忽然停止。连地面的骨质平原都开始龟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蔓延开来，仿佛整个第九渊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暴虐战栗。
“林秀飞死了……”任性喃喃，掌心逆鳞滚烫如烙铁，“他用自己的命换了这一刻的寂静。可现在……寂静要结束了。”
她猛然抬头，眼中泛起血丝：“我不信！我不信就这样完了！他说过如果星辰重亮，就是他成功了！可这他妈算什么成功？！怪物复活，世界依旧要毁！”
“所以他没死。”一个声音响起。
众人一震，齐齐望向说话之人??林弃如。
她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却目光如刀：“你们忘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不是靠力量，是被召唤。而召唤他的，从来都不是命运，而是‘初源碎片’本身的意志。那碎片选择他，不是因为他是英雄，而是因为他愿意牺牲。”
“什么意思？”赵悠悦声音发紧。
“意思是……”林弃如一步步走向祭坛，“林秀飞的灵魂没有消散，而是融入了初源本身。只要碎片还在震动，他就还活着??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黑雾冷笑：“可笑。一缕残魂，也配称‘活’？”
话音未落，整座祭坛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那柄断剑剧烈震颤，剑尖指向黑雾，竟自行拔地而起，悬浮半空。紧接着，点点星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空中勾勒出一道人影??轮廓模糊，却熟悉得令人心痛。
“我说过。”那光影开口，声音虚幻却坚定，“如果有一天，你们看见星辰重亮……那就说明，我成功了。”
“林秀飞！”任性格着喊。
“我没死。”光影缓缓转头，看向他们每一个人，“我只是变成了钥匙的另一面??开启终结之路的引信。”
黑雾咆哮：“你无法阻止我！没有肉身，你连触碰我都做不到！”
“我不需要触碰你。”林秀飞的光影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片微缩星图，“我只需要……唤醒它们。”
星图扩散，瞬间笼罩整片天地。
刹那间，外界七大异世界同时剧变??
第五异世界的干涸河床下，一块赤红晶石无端碎裂，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第六异世界的高空云层中，一只正在迁徙的撇撇群突然停驻，齐齐仰头，眼中倒映出相同的星图；
镜湖底部，早已枯竭的泉眼重新涌动，玉符残片自发漂浮，拼合成完整符印；
而在第八异世界边缘，一座被遗忘的古庙内，九尊石像的眼眶中流出血泪，嘴唇微启，齐声低语：
“归位。”
第九渊中，林秀飞的光影微笑：“你错了。你害怕的不是统一，而是‘回应’。因为当你分裂出去时，以为自己成了神，却忘了??所有碎片，都有记忆。”
“闭嘴！”黑雾狂吼，扑向光影。
就在两者即将碰撞之际，赵悠悦突然冲上前，将青铜铃铛高高举起：“等等！如果……如果我们一起回应呢？！”
她闭上眼，指尖抚过铃铛表面斑驳的咒文，低声呢喃：“姐姐……你说这铃铛能听见死去之人的心跳。那现在，请让我替你听一次??听一听那些没能说出的话，没能完成的愿，没能回家的人……他们的声音！”
铃铛轻晃。
无声。
但下一瞬，无数光影自大地裂缝中升起??那是千百年来死于天武之争的亡魂，有战士、孩童、老人、异兽……他们沉默地站成一圈，围绕祭坛，静静望着那团黑雾。
“你们……”黑雾首次流露出惊惧，“不可能！执念早已被炼化！怨气已被吸收！你们不该还有意识！”
“因为我们不是来复仇的。”一名老者亡魂开口，“我们是来告别的。”
“我儿子死在第三次星桥崩塌之战，但我原谅了。”
“我曾是天武团执法使，亲手处决过三百叛徒，如今我悔了。”
“我是一只普通的马，驮着主人走过七个世界，最后饿死在荒原??我不恨，只希望他曾吃饱饭。”
一句句低语汇成洪流，冲击着黑雾的核心。
而此时，宁斌苑也走上前，将手中长枪插入地面：“我父亲是被白暗王所杀，我一直想报仇。但现在……我想让他知道，我没有变成另一个暴君。”
方圆取出阵盘，撕下一页写满公式的纸张点燃：“这是我研究了二十年的‘控星术’，原本想用来掌控天武之力。现在，我把它烧了??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些力量，不该属于任何人。”
林弃如静静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那张与林秀飞极为相似的脸：“我不是他。我也永远不会成为他。但我愿意背负这份名字，走到终点。”
任性最后一步上前，摊开掌心，逆鳞在光芒中化为粉末，随风飘散：“我对不起那只撇撇……但我答应你，我会找到那个少年，把这句话带到??‘星星不是摘的，是还的’。”
九道光柱，自众人身上升起，与林秀飞的星图交融。
黑雾发出凄厉嘶吼，身体开始崩解：“不??！我是永恒！我是规则！我是不可逆的命运！！”
“你只是被遗忘的回声。”林秀飞的光影伸出手，轻轻按在黑雾额前，“现在，该休息了。”
轰??！！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爆炸，而是来自“寂静”的降临。
整个第九渊陷入绝对的静止。九颗星辰彻底熄灭，大地不再龟裂，风不再吹拂。唯有那柄断剑，缓缓落下，重新插回祭坛，剑身上的裂痕竟一点点愈合。
然后，一道微弱却纯净的光，从剑心浮现。
那不是毁灭之光，而是新生之始。
林秀飞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留下一句话：
“告诉哑河屯的孩子……我已经把星星还回去了。”
光，扩散。
第九渊消失了。
或者说，它完成了使命，回归虚无。
而现实世界??
第四异世界的天空彻底撕裂，九道光柱交汇于一点，形成巨大的星环。所有被天武之力奴役的生命在同一刻清醒：尸兵跪地化灰，天武团成员吐血脱力，八小组织的首领们纷纷自毁武器，痛哭失声。
白暗王站在废墟中央，胸口晶石完全碎裂，露出一颗漆黑如墨的心脏。它剧烈跳动着，仿佛要挣脱胸腔。
但他没有逃。
他抬起头，望着重现的星空，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
“原来……这才是自由。”他低声说，“不用再追逐力量，不用再压抑情感，不用再……假装自己是神。”
他伸手，将那颗黑色心脏挖出，狠狠捏碎。
“姐姐……”他喃喃，声音竟变得稚嫩，“我好累啊……带我回家好吗？”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如沙粒般崩解，随风而去。
与此同时，七大异世界的所有星核碎片同时震颤，继而逐一熄灭。没有爆炸，没有灾难，只有一种深沉的安宁，如潮水般漫过每一寸土地。
草原大树下，马进缓缓睁开眼。
他身边，那个流浪多年的少年正从梦中惊醒，满脸泪水。
“我梦见……有人对我说，‘星星还回去了’。”少年哽咽，“他还说……我可以回家了。”
马进笑了，轻轻拍他肩膀：“那就回去吧。哑河屯的槐花，今年开得特别早。”
万里之外，那只瘸腿的撇撇突然仰天长啸，双翼展开，竟在虚空中踏出第一道裂痕??它失去了逆鳞，却因众生意志的共鸣，短暂重获撕裂空间的能力。
它跃入裂缝，身影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
一块碎裂的石碑之下，那双曾睁过的眸子再度开启。
这一次，它不再藏匿。
它缓缓起身，拂去身上尘土，露出一张与林秀飞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眉心多了一道星形疤痕。
“任务还没结束。”他低声说，手中凝聚出一把由星光铸成的新剑，“初源虽灭，轮回已断，但新的平衡需要守护者。”
他抬头，望向重新点亮的星空。
“而我，是最后一个记得他名字的人。”
风起。
他迈出一步，身影渐淡，仿佛融入天地呼吸之间。
多年后，梦想大陆流传一首歌谣：
> “有位少年持断剑，
> 碎星九渊不回头。
> 他把光明种黑夜，
> 自身却化作星尘走。
> 若问英魂今何在？
> 铃铛轻响夜未休。”
无人知其作者。
但在每个无星的夜晚，总有人听见风中传来极轻的回答：
“我在等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