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br>密室无人入眠。</br>被魏不器踹翻的桌椅没有收拾。</br>那几枚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官印，被他小心翼翼地重新收回了怀中，贴身放着。</br>嫉妒和狂热，像最烈的酒。</br>烧得六个年轻人通宵达旦，双眼赤红。</br>他们商议的不是“去不去”，而是“怎么去”！</br>“寿春是九江郡治所，城防坚固，我们直接去，恐怕进不了城。”</br>那个叫李康的古玩世家子弟，此刻也忘了害怕，反而开始出谋划策。</br>“怕什么！”</br>武将之子张伟一拍胸脯，“我们有郡守大印，有虎符！守城的校尉敢不认？他敢不认，就是谋反！”</br>魏不器眯着眼，怀里那冰冷的铜印给了他无穷的底气。</br>“张伟说的对，但我们不能就这么六个人去。”</br>他冷冷地开口，已经有了主心骨的派头，“我们是去接管一郡军政，是去杀贼！不是去游山玩水！排场要做足！”</br>“魏哥说的是！”</br>“咱们得像个样子！”</br>天一亮，整个魏府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br>魏不器一反常态。</br>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而是天不亮就起了床。</br>他先是闯进了父亲的私人账房，以“奉父亲之命，外出办事”为由。</br>强行支取了十万两雪花银的银票，装了满满一箱。</br>随后，他又冲进武库，挑走了府中护卫最好的铠甲和兵器。</br>府中的管事虽然觉得蹊跷，但谁敢拦这位小爷？</br>只能由着他胡来，想着等会儿再向相爷禀报。</br>魏不器手下的那群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br>平日里跟着他作威作福，此刻一听要去办“大事”。</br>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br>而另外五人，也各自回家。</br>用同样的手段，连蒙带骗，召集了各自府上最精锐的家丁护卫。</br>他们甚至还说动了另外几个圈子里的纨绔子弟。</br>那些人一听要去九江“平叛”，还能顺手“解救”长公主，博一个天大的功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br>于是，当夜幕降临。</br>一队人马悄悄在京城西门的一处偏僻角落汇合时。</br>原本的六个公子哥，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二人的“豪华”团队。</br>每个人都带着七八个心腹护卫，加起来浩浩荡荡近百人！</br>他们人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精良的甲胄，腰挎锋利的长刀，背上还背着强弓劲弩。</br>在月光下，寒光闪闪，威风凛凛。</br>“出发！”</br>魏不器一马当先，意气风发地挥了挥手。</br>一行人趁着夜色，通过早就买通好的城门校尉，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京城。</br>一出城门，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br>这群年轻人像是脱缰的野马，在官道上纵情驰骋。</br>兴奋地高声呼喊，畅想着未来的无上荣光。</br>“等我们提着赵锋的人头回来，看朝堂上那帮老家伙还敢不敢说我们是纨绔！”</br>“没错！到时候，陛下龙颜大悦，给我们封官加爵，那才叫威风！”</br>“哈哈哈，我爹总说我一事无成，等我回去，非得把将军的印信摔在他脸上！”</br>就在众人一片狂热之际，一个稍微胆小些的公子哥，勒住了马。</br>有些不安地问道：“魏哥，张哥……咱们这么干，拿着郡守大印冒充朝廷命官……万一，万一被朝廷知道了，会不会有事啊？”</br>这话一出，热闹的气氛微微一滞。</br>毕竟，私调兵马，假冒命官。</br>无论哪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br>“怕什么！”</br>不等魏不器开口，张伟就驱马过来。</br>重重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声如洪钟。</br>“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什么叫冒充？咱们手里拿的是真的官印，真的虎符！等咱们到了寿春，振臂一呼，九江郡兵马尽归我等调遣！”</br>他环顾四周，看着众人脸上那一丝迟疑，加重了语气。</br>“再说了！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br>“如今反贼势大，朝廷反应迟钝，我等为国分忧，主动平叛，此乃大功一件！”</br>张伟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吐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br>“只要咱们赢了！把赵锋的脑袋踩在脚下，把长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地带回来！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功劳大到可以抹平一切！到时候，陛下只会赏赐我们，谁还敢追究这点‘小小’的程序问题？”</br>“没错！”</br>“张兄说得对！”</br>“赢了，就什么事都没有！”</br>众人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被这番话彻底打消。</br>赢？</br>怎么可能不赢？</br>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br>他们是谁？</br>是大乾朝最顶级的权贵子弟！生来就站在云端！</br>那赵锋算什么？</br>一个烂泥地里打滚的贱种！</br>一个字都不识一筐的莽夫！</br>双方的差距，比天与地的距离还要大！</br>他们这十二个天之骄子，带着近百精锐，手握一郡兵符。</br>去对付一个泥腿子反贼，这要是还能输了，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br>不可能！</br>绝对不可能！</br>他们甚至开始盘算，到时候抓到赵锋。</br>是用刀砍头，还是用马拖死，才能更解心头之恨。</br>……</br>翌日，清晨。</br>宰相府。</br>魏玉道上完了早朝，面色如常地回到府中。</br>他脱下厚重的朝服，换上一身舒适的便袍。</br>端起侍女奉上的香茗，轻轻吹了吹。</br>“那小子呢？”</br>他随口问了一句。</br>往日这个时辰，那个逆子要么还在呼呼大睡，要么就已经跑出去惹是生非了。今天府里倒是安静。</br>一旁伺候的老管家，就是那个将畅春楼血案处理得滴水不漏的魏福。</br>他闻言身子微微一顿，恭敬地回答：“回相爷，小人这就去问问。”</br>魏福转身出了书房，不多时。</br>便拎着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厮走了进来。</br>那是魏不器的贴身下人。</br>“说，少爷去哪了？”</br>魏福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br>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br>浑身抖如筛糠，头埋得死死的，一个字都不敢说。</br>魏玉道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微微皱起。</br>魏福眼神一寒，不再废话，上前一脚就踹在了那小厮的后心上。</br>“说！”</br>“哇”的一声，小厮被踹得吐出一口酸水。</br>再也不敢隐瞒，带着哭腔，竹筒倒豆子一般喊了出来。</br>“相爷饶命！管家爷爷饶命啊！”</br>“少爷他……他昨天晚上，带着张公子、李公子他们……一共十二个公子，还有府上的一百个护卫……拿着……拿着一个包裹里的官印和虎符……”</br>“他们……他们说要去九江郡！”</br>“说……说要去杀了那个反贼赵锋，把……把长公主殿下给救回来！”</br>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br>魏玉道端着茶杯的姿势，凝固了。</br>脸上那洞悉世事、掌控一切的平静表情，寸寸龟裂。</br>过了许久。</br>他缓缓地，将目光从那个磕头如捣蒜的小厮身上，移到了管家魏福的脸上。</br>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慌。</br>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看到了猪狗上树、公鸡下蛋般的……茫然。</br>魏玉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