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br>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br>之前还充斥着**笑语和靡靡之音的空气，此刻仿佛被冻结了。</br>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门口那道身影。</br>以及地上那具胸口塌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br>那可是乔家的大管家乔三！</br>在历阳城里，乔三跺跺脚，寻常的官吏都得给几分薄面。</br>这么说吧！</br>乔三这个乔家家仆，骂历阳县丞这个正七品官。</br>县丞不敢还嘴，还要赔笑！</br>可现在，他就如同一条死狗。</br>被人一脚踹进来，砸碎了这场盛宴。</br>酒意，色心，傲慢，在这一刻被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br>尤其是那些家主怀里瑟瑟发抖的侍妾。</br>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忘了。</br>终于，主位上的乔永春最先反应过来。</br>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站起身。</br>乔永春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镇定的笑容。</br>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br>“不知……不知是哪位将军驾到？深夜造访我九江乔氏，所为何事？”</br>他明知故问。</br>这是世家豪强惯用的伎俩，用身份和规矩来给自己壮胆。</br>试图将眼前的失控，拉回自己熟悉的节奏里。</br>然而，赵锋根本不吃这一套。</br>他一步步走入堂中，冰冷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珍馐，扫过那些衣衫不整的男女。</br>最后，定格在乔永春那张老脸上。</br>“韬光，赵锋。”</br>简简单单四个字，不带任何情绪。</br>却像四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br>韬光赵锋！</br>果然是这个泥腿子，竟然亲自过来了！</br>乔永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br>他知道，装不下去了。</br>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僵硬的笑容化作了春风般的和煦。</br>他甚至夸张地一拍大腿，满脸“恍然大悟”的亲切。</br>“哎呀！原来是赵将军！您看我这老眼昏花的，失敬，失敬啊！”</br>他快步走下台阶，对着赵锋拱手作揖，态度谦卑到了极点。</br>“将军，您来得正好！您可真是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啊！”</br>“您下午颁布的告示，我等全都收到了。这不，今晚我特意将城中几位望族的家主请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br>“我等全都认为，将军乃是天命所归，我等理应倾力相助！”</br>“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明日一早，就将各家凑出来的钱粮，以及田亩地契，亲自给您送到县衙去！绝不敢劳烦将军您亲自跑一趟啊！”</br>乔永春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情真意切。</br>仿佛他们真的是一群拥护新主的忠贞之士，只是动作慢了半拍而已。</br>其余几名家主此刻也回过神来，纷纷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br>“是啊是啊！乔公所言极是！”</br>“我等对将军仰慕已久，正准备明日献上薄礼，以助将军大业！”</br>“将军神武，我等心向往之！”</br>一时间。</br>堂内充满了阿谀奉承之词，企图用言语化解这场杀劫。</br>赵锋看着这群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老狐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br>只是眼神深处的讥讽，又浓了几分。</br>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中。</br>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br>“哼！商议个屁！”</br>王家的家主王博文。</br>仗着几分酒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br>他挺着一个硕大的酒糟鼻，醉眼惺忪地指着赵锋，满嘴酒气地骂道：“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贱种，也敢踹我乔公府上的大门？谁给你的胆子！”</br>“还给你捐钱捐粮？我捐你娘个腿！赶紧给老子滚出去！别脏了这里的地！”</br>此言一出，整个大堂的空气再次凝固。</br>乔永春脸上的笑容，瞬间冻成了冰块。</br>他猛地回头，看向王博文的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他。</br>你他娘的是猪吗！</br>没看到人家身后那几十个如狼似虎的甲士吗？</br>没看到地上那具还热乎的尸体吗？</br>这种时候，你跟我耍威风？</br>其余几家家主也是吓得魂不附体。</br>一个个在心里把王博文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br>然而，王博文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br>他见众人都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的“威势”所慑，愈发得意起来。</br>他打了个酒嗝，用一种施舍般的眼神瞥着赵锋，继续叫嚣：“小子，别以为打下个破县城，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告诉你，这天下姓什么，还轮不到你这种臭鱼烂虾说了算！”</br>“我衡山王氏，传家数百年！你算个什么东西？别说你现在只是个反贼，就算你他娘的将来当了皇帝，连给我王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想娶我王家的女儿？便是旁支庶出的婢女所生的贱丫头，你也配不上！”</br>这番话，已经不是侮辱。</br>而是将赵锋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压。</br>乔永春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br>他完了。</br>王博文完了。</br>在场的，今天恐怕一个都活不了了！</br>他浑身哆嗦着，想开口求饶。</br>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br>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br>赵锋，笑了。</br>他没有暴怒，没有拔刀。</br>只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冰冷而玩味的笑容。</br>他缓缓走到乔永春面前，居高临下，开口道：“乔公，是吧？”</br>赵锋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br>“我听说，你乔家在大乾朝，一门三进士。”</br>“如今在京城里，似乎还有个族人，官居四品少卿。”</br>“你现在跟我说，要助我成就大业？”</br>“你助我，岂不是在背叛你的大乾，背叛你的朝廷，背叛你的君父？”</br>“乔公，这可是灭九族的谋逆大罪啊。”</br>乔永春浑身一僵，整个人都傻了。</br>这个问题，他怎么答？</br>承认，就是坐实了自己是贰臣贼子，毫无信义可言。</br>否认，就是当场跟赵锋翻脸，死路一条。</br>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br>就在这要命的关头。</br>王博文又一次“挺身而出”。</br>他似乎完全没听懂赵锋话里的机锋，只觉得赵锋是在用朝廷的名头吓唬人。</br>王博文不屑地“呸”了一声，大着舌头骂道：“少拿大乾朝廷来压人！那早就烂透了！”</br>“我告诉你，姓赵的！你没见识就多学学！”</br>“分批下注懂不懂？”</br>“当初陈广那匹夫打下我衡山郡，对我王家那叫一个客气！三番五次登门拜访，还授予我族中数位子弟要职，共商大事！”</br>“那才叫成大事者该有的气度！你呢？一个只知道动刀动枪的莽夫！蠢货！你永远也成不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