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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我真不想当太子》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爱谁谁,爷不伺候了

    沈叶回到青丘亲王府时,天光已大亮。晨雾尚未散尽,园中石径湿滑如镜,倒映着初升的日影与他孤瘦的身影。他没有回书房,而是径直走向后园那座新筑的藏书楼??“承乾阁”。此楼三层飞檐,藏书十万卷,皆是他这些年来从各地搜罗而来的政书、地志、农桑策、军务档,甚至连西域番邦的商路图册也尽数收录其中。

    楼前守卫的侍从见他到来,连忙跪地行礼。沈叶摆了摆手,独自拾级而上,推开第三层木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案几之上,照出一排整齐的黄皮账册,封面上皆以朱砂写着两个字:“国脉”。

    这是他私设的财政总览簿,记录着天下各府州县的钱粮出入、盐铁产销、驿道通塞、兵员调配。每十日更新一次,由八百里加急密报送来。赵先生说这叫“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沈叶却只道:“我不过是在替父皇盯着这个家,怕它哪天塌了。”

    他坐下来,翻开最新一册《北疆军需实录》,眉头渐渐皱紧。年羹尧虽连胜三阵,但补给线拉得太长,前线将士冬衣仍未全数到位,战马死亡已达三千余匹。更棘手的是,户部虽答应拨款,却因银库空虚,只能分三期支付,首期仅十万两,连一趟大规模采办都不够。

    “又要等?”沈叶冷笑一声,提笔批下四字:“即刻放贷,全额垫付。”随即钤印太子私玺,命人送往京城银行总号。

    周宝匆匆赶来,脸色凝重:“殿下,八爷府上的管家刚刚送来拜帖,说是明日要登门‘请教新政’。”

    “请教?”沈叶轻笑,“他是来探底的。想看看我的钱到底还有多少,能不能撑得住这场消耗。”

    “要不要拒了?”

    “不必。”沈叶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远处宫阙,“让他来。不但要来,还要请得体面些。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怕查,也不怕问。真正有鬼的人才会躲闪,清白之人,何惧之有?”

    周宝点头退下。沈叶则转身取出一幅舆图,铺展于长案之上。这是一张特制的“天下财赋流通图”,红线代表银流,蓝线为粮运,绿点是银行分号,红点则是军队驻地。整幅图宛如一张巨网,而中心节点,正是青丘园。

    他指尖缓缓移动,最终停在江南一处??扬州。

    “王慎之……”他低声念道,“你做得很好,可也太显眼了。”

    就在昨日,扬州知府王慎之再次上奏,请求将毓庆金钞正式列为“法定辅币”,并提议设立“江南财政使司”,由太子兼任总督,统管六省财税。此举看似忠心耿耿,实则极险:一旦应允,等于公开承认太子拥有独立于朝廷之外的财政体系,形同割据。

    沈叶当即批复:“所请不准。尔当恪守臣节,勿生妄念。”

    但他也知道,王慎之并非贪权之人,而是被形势所迫。江南士绅反弹日益激烈,许多大户宁可用铜钱埋地窖,也不愿兑换金钞;更有甚者勾结漕帮,暗中走私白银,扰乱市面。若无更强有力的手段压制,新政恐将功亏一篑。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赵先生亲自进来,手中捧着一封密函。

    “哪里来的?”沈叶问。

    “甘肃布政使司急递,八百里加急,盖有‘绝密’火漆。”

    沈叶接过拆开,只扫一眼,瞳孔骤缩。

    信中言:西北前线军中疫病爆发,系因食用霉变军粮所致。经查,该批粮食原由户部调拨,经山西转运司中转,最后由一名自称“太子党羽”的低阶文吏监验放行。现已有三百余名士兵染病,十余人死亡。御史台已准备联名弹劾,指称“太子纵容亲信,贻误军机,致将士蒙难”。

    沈叶猛地合上信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这不是巧合,是精心设计的杀局。

    他知道,自己从未插手军粮采购,监验官更是从未听闻。但对方就是要制造一种印象:凡是出了问题,根源都在太子身上。百姓受苦,是你敛财太狠;将士死伤,是你用人不当;朝纲紊乱,是你野心膨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立刻传令甘肃按察使,封锁消息,隔离病患,查明真凶。”沈叶沉声道,“同时通知银行,从私库拨银二十万两,专用于救治伤病、更换军粮,并派医官团连夜西行。”

    “可……若是御史台抢先发难呢?”赵先生忧心忡忡。

    “那就让他们发。”沈叶眼神陡然锐利,“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拿三军将士的性命做文章!”

    果然,次日上午,都察院十七名御史联袂上殿,痛陈“太子党羽祸军殃民”,要求将其革职查办,以谢天下。乾熙帝沉默良久,未置可否,仅命刑部立案调查。

    风声传至民间,舆论一时分裂。有人怒骂太子“伪善欺世”,也有人坚信其冤枉,街头巷尾争论不休。更有激进学子聚集贡院门前,打出横幅:“还我清官,还我公道!”

    而就在这场风暴愈演愈烈之际,八皇子如期登门拜访。

    沈叶亲自迎至大门,执手相携入府,礼遇有加。席间茶香氤氲,二人谈诗论文,仿佛亲兄弟叙旧。直至酒过三巡,八皇子才悠悠开口:“大哥近来辛苦了。”

    “为国为民,何谈辛苦。”沈叶微笑。

    “可外面都说,您太过强势,连户部的钱袋子都快成您的了。”八皇子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带刺,“小弟不懂政务,但听人讲,汉景之时七国作乱,起因便是诸侯自铸钱币、私征赋税。今日之势,岂非相似?”

    沈叶放下茶杯,直视对方:“八弟可知,为何我坚持推行一体纳税?”

    “为何?”

    “因为从前,一个秀才能够免税三十亩田,而贫农十亩地就要缴全税。一个举人家里养着十几个奴仆,却不纳丁银,反倒是孤寡老妇要被催科逼命。这就是所谓的‘礼法’?”沈叶声音渐冷,“我废除这些弊政,不是为了争权,是为了救那些活不下去的人。”

    八皇子默然片刻,忽而一笑:“可您有没有想过,您越救人,就越让人害怕?父皇怕您功高震主,群臣怕您独揽大权,我们这些兄弟……更怕将来没我们的活路。”

    沈叶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又熟悉。他曾以为八皇子只是个庸碌之辈,只会饮酒作乐、附庸风雅,如今才明白,此人早已学会在温柔笑意中藏刀。

    “所以你是来劝我收手?”沈叶淡淡道。

    “是提醒。”八皇子起身拱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固然可贵,但若用之过度,终将引火烧身。”

    说完,拂袖而去。

    沈叶坐在原地,久久未动。窗外春风吹过梅枝,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他知道,八皇子的话不是威胁,而是警告??来自整个既得利益集团的集体警示。

    他们允许他改革,但不能动摇根本;他们容忍他聚财,但不能脱离掌控;他们可以接受一位“强太子”,但绝不能接受一个“代皇帝”。

    而他,偏偏正在成为后者。

    三日后,刑部调查结果出炉:所谓“太子党羽”实为户部某郎中远亲,借职务之便伪造文书,冒充监验官收受贿赂,现已缉拿归案。真正负责军粮调度的官员,则隶属户部右侍郎门生体系,与太子毫无关联。

    真相大白,御史们哑口无言。

    乾熙帝当庭宣布:“此事纯属诬陷构陷,背后必有黑手操纵舆情,意图挑动父子相疑、君臣离心。朕绝不姑息!”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突然冲出班列??正是郭爱姣。

    “陛下明鉴!”她跪伏于地,声泪俱下,“臣妾斗胆直言,此事虽非太子所为,然其势已成,人心已乱!纵使今日澄清,明日又会有新的谣言兴起。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示谦,以安圣心、慰群臣!”

    满殿哗然。

    这是第一次,有妃嫔公然在朝会上对太子提出“削权避嫌”的建议。

    乾熙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方道:“你退下吧。朕自有决断。”

    退朝之后,沈叶召集群僚于承乾阁密议。

    “郭氏此举,意在逼宫。”周宝愤然道,“她分明是要借‘避嫌’之名,行‘夺权’之实!一旦您主动交出财权,再想拿回来,就难如登天!”

    “我知道。”沈叶平静地说,“但她有一点说得对??人心已乱。”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一条条红线:“你们看,我的银行遍布十三省,我的金钞通行南北,我的军饷直达前线,我的政策惠及千万百姓。可越是这样,越像一把悬在众人头顶的剑。”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赵先生问。

    “退一步。”沈叶缓缓道,“但不是退回毓庆宫,而是换一种方式前进。”

    次日清晨,太子府发布《告天下书》,全文千余字,言辞恳切:

    > “吾奉天命监国,夙夜忧叹,唯恐失德误政。近闻军中疾疫,痛心疾首。虽经查非吾直接所致,然用人网络遍及四方,监管未能周全,实有疏失之责。今自愿暂停一切非诏令授权之财政调度,待朝廷派员审计完毕后再行恢复。另请礼部牵头,组建‘新政监察会’,邀阁老、九卿、翰林共参其事,监督毓庆金钞运行及银行事务。吾心昭昭,天地可鉴,惟愿江山稳固,黎民安康。”

    诏书一出,举国震动。

    有人称赞太子胸襟广阔,知错即改;有人讥讽他终于低头认怂;更多人则屏息观望??这一退,究竟是韬光养晦,还是彻底溃败?

    乾熙帝读罢,沉默许久,终是提笔批了三个字:“准其所请。”

    但他同时也下旨:成立“财政整顿委员会”,由佟国维领衔,会同户部、内务府、都察院共同审查太子名下所有产业与账目,限期三个月。

    明为审计,实为清算。

    沈叶接到圣旨那一刻,嘴角反而浮现出一丝笑意。

    “来了。”他对周宝说,“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我们怎么办?”

    “配合。”沈叶道,“每一本账都打开,每一家铺子都让人查,每一个人都随他们问。但记住??不解释,不辩驳,不动怒。让他们自己去找,去找不出任何把柄,才是最大的胜利。”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青丘亲王府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访客潮”。户部主事、内务府郎中、御史台巡查官轮番上门,翻箱倒柜,盘查流水,甚至连厨房柴米油盐都要记上一笔。

    沈叶每日照常读书、接见地方官员、巡视银行分行,仿佛这些人不存在。

    而与此同时,他悄然下令:暂停所有对外贷款审批,收缩江南部分分行规模,裁撤五家亏损当铺,并将总计九十万两白银无偿捐赠给太医院,用于建立“边军疫病防治所”。

    这一系列举动,既符合“自省”姿态,又巧妙转移了资金流向,避免被盯住核心命脉。

    三个月后,审计结果呈报御前。

    整整三大册报告,详尽无比,却只有一个结论:太子名下产业运营合规,账目清晰可查,无挪用国帑、无贪污受贿、无僭越行事。其所行新政虽有争议,但成效显著,百姓受益者众。

    尤其令人震惊的是,太子私库在过去一年中,不仅未增加负债,反而盈余三百余万两,全部用于赈灾、军需、基建,未曾私用一分。

    乾熙帝看完,久久无语。

    李光地低声问道:“陛下,是否还需进一步限制?”

    乾熙帝摇了摇头,将奏折轻轻放在龙案一角:“不必了。一个人若真想谋逆,不会把自己的每一分钱都晒在太阳底下。他这是在告诉朕:我无所隐瞒,所以我无所畏惧。”

    他顿了顿,又道:“传旨下去,财政整顿委员会即日解散。太子可恢复原有职权,但仍须遵守‘双审制度’??凡涉及国库调拨,必须户部与内阁共同签押。”

    圣旨下达当日,京城万人空巷。

    百姓奔走相告:“太子清白!”

    商贾焚香祷祝:“金钞永存!”

    前线将士遥望东方,齐呼:“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在四皇子府中,佟国维静静焚毁了一叠密信。

    郭爱姣颤声问:“就这样算了?”

    “不是算了。”佟国维闭目道,“是我们输了第一局。他用自污换清白,以退让搏信任,比我们想象得更懂人心。”

    “那接下来呢?”

    “等。”佟国维睁开眼,目光幽深,“等他犯真正的错。比如……动了祖宗家法,触了皇权根本。”

    “比如?”

    “比如立后、比如改储、比如……代天祭天。”

    他说完,望向北方天空。那里,春雷隐隐,乌云正聚。

    沈叶站在承乾阁顶层,望着远方宫城。他知道,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今天他赢了审计,明天就会有新的陷阱等着他。父皇的信任如同薄冰,兄弟的敌意深似渊海,而他自己,必须在忠诚与变革之间走出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他取出一枚铜钱,那是最早发行的“十两毓庆金钞”样币,背面刻着四个小字:“信则立”。

    他轻轻摩挲着,低声自语:“我不是要当太子,我是要让这个国家相信??未来值得期待。”

    风起,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仿佛天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