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城的集市刚摆开摊子,卖豆腐的张婶就发现不对劲——往常追着她要豆腐渣的野狗,今天夹着尾巴往巷子里钻;笼里的鸡鸭扑腾得格外厉害,脖子伸得老长,盯着城东的方向直叫唤。
“咋回事这是?”张婶擦了擦围裙上的豆浆渍,抬头往城东望。那里的晨雾里隐约有黑影晃动,还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像有什么东西正往城里冲。
“快跑啊!山匪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集市瞬间炸开了锅。卖菜的掀翻摊子,挑货的扔下扁担,抱着孩子的妇人往家里钻,门板“砰砰”关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转眼间,热闹的集市就空了大半,只剩下满地的菜叶和滚落在地的红薯。
城门口的玄铁卫早就绷紧了神经。赵奎举着望远镜,镜片里映出黑压压的人群——大约两百来人,骑着瘦骨嶙峋的马,手里挥舞着砍刀、木棍,甚至还有人扛着锄头,乱糟糟地往城门冲。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头上裹着块脏布,腰间别着个酒葫芦,看起来倒像个醉汉。
“这就是传说中‘黑风十三寨’的余孽?”林野的玄铁盾在地上磕出闷响,忍不住笑出声,“我当多吓人呢,瞧这队伍排的,比铁牛打铁的学徒还乱。”
城楼上的秦九正调试着雷狱炮,闻言探出头:“谁说不是呢?上次截铁牛药材的那俩娃,都比他们像样。”
只有杨辰眉头微蹙。他看着那群人的脚程——看似杂乱,实则隐隐呈扇形包抄,最外侧的人手里都牵着绳子,绳子那头拴着些瘦骨嶙峋的狼狗,正对着城门龇牙咧嘴。“不对劲,他们是冲着银翼佩来的。”
话音刚落,络腮胡大汉已经冲到城下,勒住马缰绳,酒葫芦往地上一摔,碎片溅起时,他扯着嗓子喊:“城上的听着!把灵族仙器交出来!否则老子拆了你们这破城!”
他身后的人群跟着起哄,有人举着砍刀敲盾牌,有人往城墙上扔石头,却没一个人敢真往前冲,眼神里藏着怯意,像是被硬逼来的。
“哟,还知道仙器?”林野探出半个身子,玄铁盾往垛口上一放,“就凭你们?上次被俩娃抢了药材的是谁来着?哦对,是你们十三寨的老七吧?听说被铁牛一锤子砸断了腿,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
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往后缩。络腮胡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号,“呜哇”吹了两声,那些狼狗突然狂吠着往前冲,却被城门口的拒马桩挡住,只能在原地打转。
“吓唬谁呢?”赵奎的枪声突然响起,子弹擦着络腮胡的耳朵飞过,打在他身后的马屁股上。那马受惊,猛地人立起来,把络腮胡掀翻在地上,露出他怀里揣着的半块啃剩的窝头。
城楼上的玄铁卫们哄堂大笑。狗剩和二柱子正帮着搬拒马桩,看到这场景,笑得直不起腰:“杨统领,这就是您说的‘强敌’?还没铁牛的学徒能打呢!”
络腮胡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土,指着城楼嘶吼:“笑什么笑!等老子把十三寨的弟兄都叫来,踏平你们……”
“叫啊。”杨辰的声音突然从城楼上传来,清冽如冰,“黑风十三寨的老巢,三天前就被玄铁卫端了。你们的大当家现在正蹲在药庐帮刘主簿劈柴,二当家在铁匠铺给铁牛拉风箱——要不要我把他们叫来,跟你打个招呼?”
人群彻底炸了锅。有人手里的砍刀“当啷”掉在地上,有人转身就想跑,却被身边的人拉住。络腮胡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我们寨主营地隐秘,你们怎么可能找到……”
“隐秘?”林野把一面脏兮兮的旗帜扔到城下,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寨”字,“你们老巢的灶台都快塌了,烟囱冒烟十里地外都能看见。要不是看你们窝里藏着二十多个被拐来的孩子,玄铁卫昨夜就把你们一锅端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所有人都蔫了。有个年轻些的山匪突然“哇”地哭了:“俺是被抓来的!他们说不来就杀俺娘!”他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来,七嘴八舌地诉苦,转眼间就把络腮胡孤立在原地。
络腮胡看着突然反水的“弟兄”,气得浑身发抖,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瓷瓶,拔开塞子就想往嘴里倒——是司泊禹留下的“狂化丹”,能让人暂时力大无穷,却会透支性命。
“敢用禁药!”凌月的银翼突然展开,一道光刃精准地劈中瓷瓶,黑色的药粉撒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她的声音带着灵韵的威压,“你们被司泊禹的余党利用了!他给你们的‘好处’,都是用蚀骨蛊的虫卵做的,再吃下去,不出半年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人群里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青黑色的纹路——正是蚀骨蛊的征兆。那个刚才哭诉的年轻山匪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城楼磕头:“杨统领饶命!俺们不知道啊!都是那个姓万的郎中让我们来的,他说拿到仙器就能解蛊……”
“姓万的?”杨辰眼神一凛,“是不是回春堂那个万先生?”
“是!就是他!”
真相大白。这群所谓的“山匪”,大多是被司泊禹余党胁迫的普通百姓,被用蚀骨蛊控制着来抢夺银翼佩,真正的主力藏在暗处,想坐收渔翁之利。
“林野,带五十人去城西废窑,把那个万先生抓回来。”杨辰的声音沉稳有力,“赵奎,打开城门,让这些人进来,愿意治病的,药庐免费给他们解蛊;想回家的,登记清楚,玄铁卫送他们回去。”
“统领,这……”赵奎有些犹豫,“万一有诈呢?”
“诈什么诈?”林野扛起玄铁盾就往下冲,“不就一群被吓坏的小老弟吗?还能翻了天?刚才扔石头最欢的那个,我瞅着也就十六七岁,估计在家还得跟娘要糖吃呢。”
城门缓缓打开,玄铁卫们列着队,却没有举兵器,只是让出一条路。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年轻山匪带头,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络腮胡站在原地,看着城楼上的杨辰,突然也跟着走了进来,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药庐里很快排起了长队。刘主簿带着伙计们给山匪们检查身体,喂下解蛊汤。狗剩和二柱子端着热水来回跑,看到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还塞给他一个肉包子:“吃吧,吃完了就不害怕了。”
城西的废窑里,万先生正等着消息,被林野一盾拍晕,捆成了粽子。他怀里的账本上记着所有被蛊毒控制的人,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纸。
傍晚时分,北境城的集市又热闹起来。张婶重新支起豆腐摊,买肉的王屠户大声吆喝着,刚才跑回家的百姓都出来了,看着那些在药庐外晒太阳的“山匪”,有人递过去馒头,有人拉着他们问黑风山的事,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络腮胡蹲在铁匠铺门口,看着铁牛打铁,突然红了脸:“铁师傅,俺……俺会打锄头,能留下干活不?”
铁牛笑着扔给他一把锤子:“试试就知道,力气够不够。”
城楼上,杨辰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凌月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就一群小老弟,把他们吓成这样。”
凌月的银翼在夕阳下泛着柔光:“是你心里清楚,他们不是坏人,只是被吓坏了。”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那些被解救的孩子,正在玄铁卫的看护下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上面画着银翼佩的图案,在晚霞中像只真正的银鸟,展翅欲飞。
其实很多时候,所谓的“强敌”,不过是被恐惧和胁迫裹挟的可怜人。只要给他们一点信任,一点温暖,再硬的外壳也会融化。就像北境城的城门,看似坚固,却永远为需要帮助的人敞开——因为守护的意义,从来不是把敌人挡在门外,而是让每个迷失的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夜色渐浓,药庐的灯还亮着。刘主簿给最后一个山匪喂了解蛊汤,长舒一口气。窗外,玄铁卫和曾经的“山匪”坐在一起,分享着干粮,说着笑着,像一家人一样。
杨辰站在城楼上,望着这片安宁的土地,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有些仗,根本不用打;有些敌人,其实只是需要一点善意的小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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