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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疆悍卒》正文 第931章,绿林同心

    一切尘埃落定。

    火把绵延,战兵们开始收拾掩埋尸体。

    剩下那一百多名绿林好汉们,也都耷拉了肩膀。

    再无半分英雄好汉的气概。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都有数。

    本以为铁林谷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来捏一把。

    可对方能在黑灯瞎火的夜里,把几十号四散奔逃的好手悉数截杀,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他们不愿承认的事实。

    铁林谷,是块铁板。

    硬得能硌掉满嘴牙!

    等到战兵们收拾完战场,准备收队时,太州四君子之......

    风雪愈急,天地间一片苍茫。云州新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于群山之间的巨兽,正悄然苏醒。城墙尚未完全合拢,但已有三层箭楼拔地而起,火把沿墙头次第燃起,宛如一条蜿蜒游动的赤龙,撕开沉沉寒夜。

    陆十二披着旧斗篷,立于最高处的?望台,目光越过积雪覆盖的荒原,直指北方。那里,是北狄王庭的方向,也是父亲最后一次出征的地方。

    “十七。”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你说,一个人到底要走多远,才能真正走出过去?”

    十七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一卷刚送来的密报,闻言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是在问路,是在问命。”

    陆十二轻笑一声,没有否认。

    他知道,自己早已无法回头。从那天在金水桥畔跪着听宣圣旨开始,从那枚被投入油灯的“太平通宝”化为灰烬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再是那个卖煎饼的少年。他是陆怀远之子,是三万冤魂的代言人,是一支正在重生的铁军统帅。

    可他也清楚,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边关之外。

    而在庙堂深处,在那些依旧高坐堂上、谈笑自若的官员眼中,在那些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诏令之间。

    “北狄那边有动静了。”十七递上密报,“昨夜,他们一支千人骑兵绕过雁门关外哨线,潜入黑风谷西侧三百里处的‘断脊岭’,挖掘数日未果,似在寻找什么重要之物。另据内线传讯,王敬之已秘密联络北狄右贤王,愿以‘神机武库’确切位置换取庇护,并承诺助其打通南下通道。”

    陆十二接过密报,只扫一眼便撕碎抛向风中。纸屑如雪纷飞,旋即被寒风吹散。

    “王敬之真是条不怕死的狗。”他冷冷道,“崔元衡死了,他还想借外敌翻盘?”

    “但他知道的东西太多。”十七皱眉,“若他真将《地脉图》献出,北狄大军一旦掘开‘龙渊’,得到火炮与战阵秘典,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不能让他活着走到北狄。”陆十二转身,眼神如刀,“传令残锋营第三队,今夜出发,截杀王敬之。我要他在踏上敌境前,变成一具尸体。”

    “可……裕王信中说过,只要不动京师、不称王僭号,便可默许行事。但若我们在境内刺杀朝廷命官??哪怕是个贪官败类??也等于撕破最后那层脸皮。”

    “脸皮?”陆十二冷笑,“你以为崔党倒台后,朝中就干净了?那些嘴上喊着‘清君侧’的人,背地里早和王敬之瓜分了崔家藏宝图!他们巴不得我们两败俱伤,一个死在外患,一个亡于内斗!”

    他一步踏前,声音压得极低:“我告诉你,真正的战争,从来不是靠仁义道德打赢的。是血,是狠,是对敌人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

    十七望着他,终于点头:“属下即刻安排。”

    “还有一事。”陆十二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黑铁所铸,正面刻“残锋”,背面雕一柄穿云刀,“通知所有联络点,启动‘影刃计划’。”

    十七瞳孔微缩:“你是说……启用‘地下名录’?”

    “不错。”陆十二目光深远,“十年来,我让各地旧部埋名隐姓,混入市井、军营、衙役、驿馆,甚至皇宫禁卫之中。这些人从未露面,也无人知晓其身份。但他们一直在等一个信号。”

    “而现在,就是点燃引线的时候。”

    十七深吸一口气:“一旦启动,便是全面开战。再无退路。”

    “本就没打算退。”陆十二望向北方风雪,“父亲用命守住了这片江山,我不是来继承官职的,我是来继承战场的。”

    ***

    三日后,河北道边境,寒鸦岭。

    王敬之带着二十名亲卫仓皇逃窜,衣衫染血,马匹疲敝。他原本奉旨巡查边防,实则借机南逃,欲投奔北狄。沿途贿赂驿站、伪造文书,一路畅通无阻。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每一步都在陆十二的掌控之中。

    “快!再撑三十里就到边界了!”他嘶声催促,“过了河,便是北狄 territory,他们不敢追!”

    话音未落,前方林中忽有异响。

    一根绊马索无声弹起,首骑瞬间被掀翻,惨叫未绝,咽喉已被弩箭贯穿。紧接着,两侧树林暴起数十黑影,皆蒙面持刃,动作迅捷如鬼魅。残锋营影卫,专司暗杀与截杀任务,素来不出手,出手必见血。

    王敬之大骇,拔剑乱砍:“谁敢动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这是谋逆!”

    回应他的,是一支钉入肩胛的羽箭。

    他跌下马背,挣扎爬行,口中仍喊:“我有神机武库的地图!我知道龙渊入口!放我走,我能救你们所有人!”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斗笠遮面,腰悬穿云刀。

    “你说得对。”陆十二蹲下身,刀尖轻轻挑起王敬之的脸,“你知道很多事。”

    王敬之眼中闪过希冀:“那你……”

    “所以。”陆十二淡淡道,“你必须死。”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下一瞬,火折子点亮,残锋营士兵迅速焚烧尸体与马匹,不留痕迹。一名影卫上前禀报:“首领,搜出密函三封,一封致北狄右贤王,一封给刑部侍郎赵某,另一封……是写给陛下的。”

    陆十二接过最后一封,拆开一看,竟是请罪奏疏,言辞悲切,自称遭陆十二迫害,被迫逃亡,恳请皇帝主持公道,剿灭“叛军余孽”。

    他嗤笑一声,将信投入火中:“告诉京城那边,就说王敬之途中遭遇山贼,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是。”

    “另外。”他站起身,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边墙,“把他的佩剑送去北狄营地,插在他最宠爱的小妾坟前。”

    “为何?”

    “让她知道,她男人连一把剑都带不过去。”

    ***

    五日后,黑风谷兵工厂。

    炉火熊熊,铁锤敲打声昼夜不息。三百工匠轮班作业,用从矿道深处挖出的寒铁锻造刀剑铠甲。第一批五百副轻甲已完工,正由新兵试穿;二十架折叠床弩完成组装,射程可达八百步,足以压制骑兵冲锋;更有巧匠依照《神机百炼录》复原出“雷鸣炮”雏形??这是一种以火药推动铁丸的重型武器,虽尚不稳定,但威力惊人。

    陆十二亲自督造,每日巡视各处工坊、粮仓、哨岗。他不再穿朝廷赐予的蟒袍,而是换上粗布短打,与士兵同吃同住。百姓传言:“云州将军不吃肉,只啃干饼;不睡床,只卧草席。”

    可没人知道,每个深夜,他都会独自走进忠武祠,在父亲雕像前静坐良久,有时低声说话,有时只是凝视。

    这夜,柳娘送来一封信。

    “哪来的?”陆十二接过,见信封无字,火漆完好,却印着一朵小小的芦花??那是姑母生前最爱的标记。

    他心头一紧,立即拆开。

    信纸泛黄,字迹颤抖,显然是临终前所书:

    > **十二:**

    > 娘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你爹娘。

    > 可我也知道,若我不收养你,你活不到十岁。

    > 那些年,我让你装傻、让你卖煎饼、让你低头哈腰,不是怕你死,是怕你太早拔刀。

    > 因为我知道,一旦你动手,就再也停不下来。

    > 如今你做到了,比我想的还要好。

    > 可孩子,你要记住??

    > **报仇不是终点,守护才是。**

    > 别让仇恨把你变成另一个崔元衡。

    > 愿你手中有刀,心中仍有光。

    > ??娘字

    陆十二读完,久久未语。

    窗外风雪呼啸,屋内烛火摇曳。他将信贴在胸口,闭上眼,仿佛又听见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十二郎,来,趁热吃,娘给你留了半个煎饼。”

    泪水终于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但他没有哭出声。

    他知道,软弱只能存在于黑暗之中。一旦天亮,他就必须再次成为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穿云刀”。

    ***

    七日后,朝廷使者抵达云州新城。

    一名年轻宦官捧着朱漆托盘,神色倨傲。他宣读的并非圣旨,而是一份户部公文,内容为:“查云州旧境属废弃辖区,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屯兵筑城,限十日内拆除新建设施,遣散人员,违者以谋逆论处。”

    随行护卫冷笑:“陆将军,您虽曾受封龙虎卫,但并未授实职。私自聚众、私建军械,已是大忌。还望三思而后行。”

    陆十二坐在临时议事厅主位,听完后只问一句:“这公文,是谁写的?”

    宦官扬眉:“自然是户部尚书大人亲批。”

    “哦。”他点头,“那麻烦你回去告诉他??”

    他猛然起身,抽出穿云刀,一刀劈断案角木柱,断口平滑如镜。

    “下次再派人来送这种东西,我就砍了他的手,让他亲手写一份‘我错了’。”

    宦官吓得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十七上前接过托盘,淡淡道:“谢陛下关怀,我们会‘认真考虑’。”

    待人走远,柳娘担忧道:“这一刀下去,怕是要激起大波。”

    “让他们闹去。”陆十二冷笑,“我早就不指望朝廷给我什么名分。他们怕我坐大,我偏要让他们看清楚??就算没有官职,没有俸禄,没有旗号,我也能在这片废土上重建一支军队!”

    当晚,他召集所有骨干,宣布一项决定:

    “从今日起,云州不再等待任何人批准。我们自定律法,自征赋税,自建军制。凡愿归附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入籍;凡欺压百姓者,无论官民,一律斩首示众。”

    “我们不称王,不立国,但我们是??”

    他顿了顿,声音如雷霆炸响:

    **“云州军!”**

    众人齐声怒吼:“云州军!云州军!云州军!”

    声震山谷,惊起千鸟。

    ***

    半月后,春雪初融。

    一支商队悄然进入云州地界。车上装载的不是货物,而是人??一百二十三名被流放的云州遗孤,最小的只有六岁,最大的已逾七十。他们在崔党当权时被贬为贱籍,世代不得科举、不得从军、不得进城。如今听说“煎饼郎回来了”,便徒步千里,一路乞讨,只为回到故土。

    陆十二亲自迎接,跪地相迎。

    孩子们怯生生地看着他,有人小声问:“你是……那个卖煎饼的叔叔吗?”

    他笑着点头,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塞进孩子手里:“拿着,去换两个热煎饼。”

    那一刻,许多人哭了。

    他们不是为了苦难结束而哭,而是因为终于有人愿意承认他们的存在。

    当晚,陆十二下令开设“抚孤堂”,专收遗孤孤儿,教他们识字、习武、耕种。并立下规矩:凡云州子弟,十五岁前不得参战,违者主官重罚。

    他对柳娘说:“我不想让他们像我一样,童年只有仇恨。”

    ***

    与此同时,北狄内部亦起风波。

    右贤王得知王敬之死讯,暴怒不已,下令集结两万骑兵,准备强攻关隘。然而左贤王却坚决反对,认为此时南下风险太大,且“穿云刀”之名已在军中引发恐慌,不少士兵梦见被煎饼砸脸而惊醒,士气低迷。

    更关键的是,北狄王庭近日接连发生怪事:粮仓莫名失火,战马集体暴毙,祭坛上的祖灵旗帜一夜之间全部倒挂。巫师占卜后称:“南方有真命之人崛起,手持火种,脚踏冤魂,不可轻犯。”

    于是北伐之事暂时搁置。

    而这一切,皆出自陆十二布局。

    早在数月前,他便派遣影卫渗透北狄,散布谣言、毒杀马匹、焚毁粮草。更有精通奇门遁甲者,在其圣地布下厌胜之术,制造“天谴”假象。心理战,往往比刀剑更致命。

    ***

    夏至当日,云州新城正式落成。

    城墙高达三丈,宽可并行四马,四门皆设瓮城与箭楼。城中央建有忠武祠、议事厅、兵工厂、医馆、学堂。百姓自发迁回,农田重新开垦,集市日渐繁荣。街头巷尾,孩童传唱新童谣:

    > “穿云刀,守北疆,

    > 云州城,万家灯。

    > 不纳贡,不称臣,

    > 但护我,父老亲。”

    陆十二登上城楼,俯瞰这座由血与火浇筑而成的新生之城。十七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们都做到了。”

    “不。”他摇头,“我们才刚开始。”

    他望向远方,那里,是中原腹地,是仍在腐烂的朝廷,是无数尚未昭雪的冤案,是更多沉默等待发声的百姓。

    “崔元衡死了,但他的椅子有人坐着;王敬之死了,但他的同伙还在呼吸。今天我们可以守住云州,明天呢?整个边关呢?天下呢?”

    “所以?”十七问。

    “所以。”陆十二缓缓抽出穿云刀,指向天际,“我们要让这把刀,变得更大。”

    “大到足以劈开黑暗,照进光明。”

    风起,云开,一轮烈日破雾而出,洒下万丈金光。

    城墙上,那面绣着“云州”二字的战旗,在朝阳中猎猎飞扬。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所有人都看见,那个曾经跪在金水桥畔的少年,如今挺立于万民之上,背负着三万忠魂的重量,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时代。

    雪已融,冰已裂,春雷隐隐,万物复苏。

    而他的刀,始终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