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黎卿行走于这高寨之中,环顾四向,只见得那傍岩而立的木楼上,各类珍稀的兽皮与草药粗犷的晾晒在外,豢养的隼、雕、鹿、牛数量繁多。
这并不像是一个凡俗的山寨。
“咦?那是法器?”
Tx......
这并非是仙道的符?,既无符头也无符脚,而更像是祭祀鬼神所生成的扭曲纹路,是鬼画符。
山寨中竟将沙场古刃、老锈剪刀等等沾染了煞气的残兵器,辅佐红纸鬼画符,镇于门户之前,坊墙之侧。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青石寨上几乎家家门前都备有了如此镇物,寻常阴灵鬼祟、黄皮老精,在此山中,定是寸步难行。
“西土八国,虽有神鸟镇唳,但也只是将图腾满挂诸乡,并未彻底涤荡妖鬼。”
“天南与金平二府毗邻西土,时受侵扰,民间术士自然也是有着各般手段应对!”
沉香西州并不算安稳,否则也不会有着一家紫府世族,还有三方左道宗脉了。
有一中年道徒望向那红纸作符结,倒挂着的符器,轻轻摇头,却是为诸多同门解了疑惑。
天南有诸州,唯西州各处,路红桩,树悬白刃,以方士手段划出了一道辟邪藩墙,也是如此,才有了许安定。
只可惜,那术士府中散人兢兢业业,巫觋神婆、游方野道奔走诸乡,历有苦劳,却落得如此下场,一夜之间,二十余术士身陨州中,府库为之劫掠一空。
天南开府两百余载,还从未有过如此血案,此行定是要追查到底的。
黎卿走在前头,听在心里,虽也未与众人搭话,但依旧将寨中精心布置的诸多辟邪手段看了个清楚。
且是无声的归入寨中央青岩高塔,走进塔内,抬手揭开厅前垂帘,也未打扰那白蛇山道人与大院首的谈话,随便寻了角落某处座位就坐了上去。
然而也不知期间他等到底谈了什么,几位白蛇山道人情绪激烈,连言语都多了几分决绝。
大院首眉头稍蹙,恰见到黎卿回归,圜首便问起了他的意见。
“葬神教方得郡望之名,受封西土二十七山为道场,心气不小,乃有几分盛气凌人......几位道友欲与那葬神教彻底做过一场,先打开双方对话的通道来。”
“幽篁以为如何?”
白蛇山的意思,他等怎会不知?传闻白蛇一脉苦行数百载,孕育得两头异种“腾蛇”,可前不久山门两尊尚未臻至成熟的腾蛇一齐失踪,自是急切不耐。
没有直接就打上葬神教山门就已经是克制了。
可白蛇山加上万法殿、飞瀑峰两坛道人,到底能否兵不血刃地拿下葬神教,尚未可知。
期间若出差池,他等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这一尊法教了。
毕竟,南国与巴国,已是两个不同的国度。
这一问,只叫众人将目光移到刚刚坐稳的黎卿身上。
尤其是那面带迫切的白蛇山道人,就差将“请战”几个字刻在额头上了。
“葬神教......”
“情报上不是说,这是一座源头指向近古的法脉么?其高祖掘墓偶见神尸而得法,已成教六百载,曾击退侵占巴丘南郡的阴神古妖,足称小型宗门。”
“似乎,并不是能随意打垮的小门小户!”
黎卿缓缓摇头,也未直接给出看法,只是将那葬神教的大致情报再度抬出。
这般民间法教,不论是怎么得到了巴国的官文,如今好歹算是一郡望法教了,强动手的话,后果可就太大了。
葬神教后还有巫仙山,巫仙山后还有乾风洞,乾风洞后还有巴山剑派......
这般宗脉一家串联着一家,不上称时看似寥寥三五两,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除非能以雷霆手段一气镇住那葬神教,而观这白蛇山与那葬神教的交锋,怕是他们并未占得便宜,这才不得不回头拉上天南观。
“非是如此不能有进展了。”
“那法教中人,言称二十七山乃是他等敕封的葬神山,丝毫不愿退步。”
“天南州府血案难消,骇人听闻,你我若不强使硬手段,彻底压过这立威的外教,此事,只能无疾而终。”
白蛇山道人后,鹤发老叟一步一言,缓缓行至大厅中央,而其每一次谈到这葬神教,盘于腰间的纤细灵蛇便吞吐一次信子,散播着恐怖的气息。
“临渊诸道友同来,老夫将亲自动手,彻底镇杀那几头地游老尸!”
这是白蛇一脉的高位长老,腰间白蛇吐气,鳞起厄纹,乃是墓下厄种,怎惧那所谓的“葬神尸?。
而这老道刚刚展露气机,安定众人道心之后。
某处角落中,一身披袍的阴柔道人也是幽幽出言:
“主要是我南国仙门当世也有些资历了,被这民间法教拿来立威,未免就......有些不好看。
“总之是绕不过去的!”
大院首闻言,相继注视两位白蛇山道人,心头倒亦有几分赞同。
沉香州双府出事,六灵山异宝遭窃,金平府外亦是有摩擦,恐是西土的巫法诸脉按耐不住了,而绝非意外。
以五方仙门之势,敲打巴国诸郡,未尝不可。
可临渊、六灵、紫阳......也是要面皮的,堂堂的阴神门第,仙门府宗,怎堪受屈去寻那几座大道宗做主?
巴国诸教,也未必寻得出几个阴神!
真到了那一步,三宗真人一齐打将上去,能如何?
见到诸道人沉吟半响,终是下定了决心,黎卿亦是颔首。
“既然诸道兄已经有了计较,黎某照办便可。
反正那葬神教已知的底细都已摆开,两宗道人也理当比他更清楚各自的实力如何,他只管领了任务便罢。
何况这白蛇山的两位,似乎都是紫府圆满、蕴出了法意的道行,等闲也出不了大事。
且留下此话,黎卿便不再多言,坐到边缘的角落,静候他等商洽结果。
塔内争论暂且不言。
青石寨上,那练气道徒们入不得高塔,却是在旁侧的悬空管榭处各自聚拢,白蛇山道徒人数最多,将有三四十人,各着宽袖袍,腰悬囊袋,不好相与。
跟随大院首来的万法殿道徒皆是是同出一院,作为内院之首的万法院道徒,皆是临渊精锐,高冠结髻,登亭台之北,矜而俯望群山。
反倒跟随黎卿来的九名道徒,练气上品不过四人,且来自于各院,乃至还有未能登堂入室的青衣道徒,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
不管是与那些摆弄兽笼、随意喂食着骇然驭物的白蛇道徒,亦或者万法殿清一色法器整备的师兄相比,他等着实有些狼狈。
“西土巴国,历来不是朝贡金陵么?怎突然之间就倒转风向了!”
吕清漱本出自兰风州中官宦人家,练气之时还曾倚仗过不少巴国进贡的“金灵芝”大药助气修行,实是不理解巴国是何用意。
怎的镇国神教实力大损,反倒愈发不清。
“或许是他西都良地正焦头烂额,管不住各郡了呢?”
其中唯二的女修,来自丹鼎院的一器修女冠却是若有所思道。
这位女冠并非天南之人,甚至并非南国出身,她出身于北朝、南国、巴丘交界处的混乱地带,少时得法,作为一野道游方三朝十余府,直至偶入天南,才因炼器巧思被纳入丹器院,比之天南的大部分道人,她还要更了解各朝
府郡的风土人情。
且看这素净女冠不着观内法袍,耳坠金枝,腰纤玉带,高挑的身形撑起鹅黄小袄马面裙,小袖左右各挂有三道银环,不似道人,倒是更像北朝打扮。
这西巴国此刻的处境,与她土生土长的万里天堑之地几乎没有区别,各教圈禁地盘,攫取利益,只为了寻一座落脚之土。
失败者,当场就得宗陨人亡,自然也不会考虑未来如何咯!
何况,西土各教正是处于那太阳神教离去后,难得的喘息间隙,不抓住机遇站稳脚跟,又回归市井之下再当几百载的阴沟老鼠?
她这区区一道徒都知道的事,几位上人定该看的更清楚。
可惜的是,这般乱象,乃是地缘所致,并不为一人意志所夺,便是阴神真人也同样如此。
“我手上只有一尊游尸道卒,能感知葬地尸气,但因单卒不成兵,也仅仅只能感知三五里。
“你我等人互勾传讯符,待得战起,贫道或可为你等及时交讯。”
“但并不能保证万不一失!”
两位女冠尚在琢磨那西土巴国的内在局势,林蛟却是已经灵目开展,远眺断峡对面的青山了。
作为敕伐院有名的几个入室弟子之一,林蛟向来从不管什么苦衷缘由,他只管学驭道兵,摧灭横在眼前之一切敌。
只可惜他的老师便是当年陨落在西莽尸窟的那位,后续无了师长庇护,少了资粮,也未再拜定山院主修行游尸道兵法,手上仍旧驱策的山魈道兵,在此战中或许要吃些亏。
林蛟一面摩挲着腕上敕令吊坠,一面思索着自家这只“虾兵蟹将”该如何与葬尸斗法。
毕竟,他一早就将自己代入了九位道徒之首的位置,黎白二道人指点谕令,他便是遵谕而去最锋锐的尖刀.......
整体来说,接了飞瀑峰任务的道中,这几位练气圆满的道徒实力都颇为了得,只是后续几位有些差强人意罢了。
在这未雨绸缪的林师兄强硬要求下,诸道提前互换了传讯法符,也更熟络了几分。
待得天色渐晚,军卒猛士来人讯问了数次仙修是否要同饮食,寨中各处烟火也已起,道人们方姗姗出得高塔。
观众道人面上言笑晏晏,颇为融洽,怕是已经凝成了共识。
他等坛主-幽篁道人与那白姓女冠才脱离诸道人,缓缓走向这楼阁角落,与诸道徒共会。
“幽篁,外院一别数载,都该称你一声道友了。”
“此行,要多仰仗你了!”
白清烨双手背在身后,踩着碎步进得松木避风亭,偏头瞥见黎卿侧脸,也是感慨良多。
她就任外院院主前乃是红衣真传弟子,算起来与林蛟、黎卿这些算是甲子内的同一代,平素跟那群紫府老家伙们打交道总是矮上一头,还不如跟这些道徒们来的轻松。
此行熟面孔倒是不少,莫非黎卿这面上冷若寒潭的家伙,竟转性儿了,想着带这些旧人儿赚些道功道?
“院主昔年照顾,黎某也是铭记在心。”
黎卿稍稍侧头,入得这座避风亭,圜首望见那没有半分变化的白清烨白院主,昔年的那段岁月亦是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只是嘛......
这话听在白清烨耳中,难免就有几分羞赧了。
当年黎卿自江南而来,身上带了一头日游极尽的恐怖厉鬼,还放在外院中,可没少让刚刚筑基紫府的白清烨担惊受怕。
她那时可没少敷衍数落这少年黎卿,带头蛐蛐其他四院道人,让他等早些把这恐怖分子领走,虽然后续的态度慢慢好了起来。
此刻正主儿当面提起来了,她实是有几分无颜?!
好在黎卿似乎并未意指此处,略微客套了一句后,圜首便望向了这些个护坛道徒。
“州中血案两桩还未肃清渊源,巴国的葬神教却是强硬地挡在前方。”
“临渊定然也容不得他等!”
黎卿环顾诸道徒面孔,这其中有熟人,但更多人则是从未谋面。
说起来,一人独行,以诸猖为爪牙耳目,潜行斗法,他极为擅长,哪怕正面遇上阴神真人-非仙门出身的阴神,他丝毫不憷。
唯独这作为一方坛主,将率诸多同门斗法攻山,黎卿并无太多信心。
并非是惧斗战不利,而是以他的平素的斗法方式,怕是这些同门也要跟着报废。
右手一托,将这龙虎乾坤法坛掂了掂,可此物还未用过,实在不知请来的护身之术到底如何。
左右思索,黎卿自袖中再取出玄阴五卷轴数枚,此符图本是配合鬼卒看家护院所用,将此物祭出,立时便能显化五鬼鬼手十余丈,一经镇落,纵是紫府老尸也无可躲避,即便只有一击,但足够了。
虽非什么护身之术,但以攻代守,理因是更好的防身手段!
“诸位也知晓,贫道开府不过数载,囊中羞涩,也无不擅丹器,给不了几位太多手段护佑。唯有这九卷符图,尚有一击之力,遇上力有不逮之时,只管祭出,或许有些用。”
“总之,届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莫要逞强便是。”
黎卿自认为并不是将兵之才,无有决策经验,贸然强令,反倒容易害了诸道徒。
只赠几道符图,叫他等跟着法坛指令动作也便罢了。
与护坛道徒们分发符图,亦将丑话说在了前头,毕竟都是冲着紫府任务而来,也不能太过倚靠黎卿,还需各位道提起精神来。
而诸道分合聚散,服饵黄芽,辟谷果腹,求得一夕安寝,第二日,才是要真正的踏出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