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中都皇城宣政殿内，金章宗完颜璟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面色铁青。
殿中群臣分列两旁，气氛凝重如铅。
“哼，蒙古人又在北部边境增兵了。”
完颜璟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他的手轻轻按在龙椅扶手上。
“自去年北路元帅刺杀铁木真未成，这北边的蒙古就再也没消停过。”
大殿左侧，身着紫袍的重臣纥石烈执中上前一步，他的胡须已然花白，眼神中却依然透着锐利：“陛下，据探子来报，蒙古已在不儿罕山一带集结了至少八万铁骑，其先锋已抵达净州路以北三百里处，对我北部边境可谓是产生极大威胁。”
完颜璟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他记得自己登基之初，金国是何等强盛。
那时他励精图治，改革弊政，推行汉化，文治武功皆有所成。
如今北有蒙古虎视眈眈，南有宋室蠢蠢欲动，内忧外患，如履薄冰。
“南边呢？”完颜璟睁开眼，目光转向右侧的平章政事仆散揆。
仆散揆身材高大，虽年过五旬却腰背挺直如松，他是朝中难得的文武全才，曾率军平定北方叛乱，又在与宋的边境争端中屡立战功。
“启禀陛下，南宋朝廷自去年起便频频调动兵马。临安府传来密报，宋幼帝已任命韩侂胄为平章军国事，辛弃疾为枢密使，统筹北伐大计。”
“两淮、荆襄一带的宋军正在加紧操练，粮草军械源源不断运往前线。”
完颜璟冷笑一声：“软弱的宋人也敢有北伐之心？”
“去年一战，我十万大军败于济南城下，还折了一位亲王，这些宋人，还真是贼心不死，企图再次北伐中原失地。”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手持急报冲入殿中，单膝跪地。
“陛下，关中急报！数月以来，大大金已有七名地方官员遇刺，其中三人为府尹级别。刺客皆为中原武林高手，行踪诡秘，防不胜防，还有大批的武林人士四处伏击我金军，致使我各处驻军损失惨重。”
殿中一阵骚动。纥石烈执中眉头紧锁。
“哼，又是那些江湖人！自去年忠义军在山东起事，这些中原武人便愈发猖狂。”
“陛下，依臣之见，必须调集精锐，对这些反贼进行彻底清剿。”
完颜璟猛地站起，龙袍拂过龙椅扶手，发出猎猎声响。
他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蒙古屡犯边境！宋人觊觎中原！如今连江湖草莽也敢反抗大金！这天下，是要反了不成！”
他环视殿中群臣，目光如炬。这些大臣中，有忠心耿耿的老臣，有锐意进取的少壮派，也有凭借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的庸碌之辈。
完颜璟心中清楚，金国之所以从鼎盛走向衰落，与他晚年宠信李师儿、任用奸佞不无关系。可如今醒悟，为时已晚否？
“仆散揆！”完颜璟突然点名，“你是朝中难得的明白人，你说说，眼前这困局，该如何破解？”
仆散揆深吸一口气，缓步出列。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引起争议，但国家存亡之际，必须直言不讳。
“陛下，”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臣以为，我大金如今同时面临蒙古、南宋及中原叛乱三大威胁，不可力敌三方。当择其重者，分而治之。”
完颜璟微微颔首：“继续说下去。”
“蒙古铁骑，横扫草原诸部，所向披靡。其骑兵机动迅捷，战术诡变，实乃我大金心腹之患。”
仆散揆顿了顿，继续说道，“然而，蒙古虽强，其内部也非铁板一块。铁木真虽统一蒙古各部，但各部落间仍有间隙。且蒙古人长于野战，短于攻城。我大金若坚守城池，以逸待劳，未必不能抵挡。”
他话锋一转：“反观南宋，虽有北伐之心，但其积弊已久。宋军承平日久，战斗力远不及蒙古铁骑。且南宋朝廷内部，主战派与主和派争斗不休，难以形成合力。”
“至于中原叛乱，虽是心腹之患，但多是乌合之众，若以雷霆手段镇压，必能速平。”
完颜璟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拒强攻弱！”仆散揆斩钉截铁，“以精锐之师固守北境，抵挡蒙古铁骑；同时调集大军南下，一举平定中原叛乱，震慑南宋。”
“待中原安定，再集中全力，与蒙古决战。”
殿中一阵议论。纥石烈执中眉头微皱：“仆散大人之言虽有道理，但分兵两线作战，乃兵家大忌。若蒙古趁我大军南下之际猛攻北境，如何应对？”
仆散揆早有准备：“这正是关键所在。臣建议，调集我大金最精锐的铁浮屠驻扎北境。铁浮屠重甲骑兵，正是蒙古轻骑兵的克星。只需坚守不出，消耗蒙古锐气，待其粮草不济，自然退兵。”
“同时，在河北之地迅速征集二十万大军，以雷霆之势南下，速战速决。”
完颜璟重新坐下，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
他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如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时的金国，是何等强盛！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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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连年灾荒，百姓困苦，这也是叛乱四起的原因。”完颜璟忽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自省，“朕即位之初，曾发愿要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可这些年......”
他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但如今局势危急，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仆散揆之言，正合朕意！”
他猛地站起，目光扫视群臣：“传朕旨意：一、即刻调集铁浮屠主力北上，由纥石烈执中统筹北境防务，务必挡住蒙古铁骑。”
“二、在河北之地征集二十万大军，由大将夹谷清臣统帅，南下平定中原叛乱，并伺机击退占据山东的宋军。”
“三、命各地官府严加防范，缉捕中原武林叛逆，凡有通匪者，一律严惩不贷！”
殿中群臣齐声应诺。大多数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陛下终于做出了决断，而且这决断听起来颇为合理。
“夹谷清臣！”完颜璟看向武将队列中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
“臣在！”夹谷清臣大步出列，铠甲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朕命你为南征大元帅，统领河北二十万大军。”
“你要记住，此战关系大金国运，务必速战速决，平定中原后即刻回师，不可与宋军过多纠缠。”
“臣领旨！”夹谷清臣单膝跪地，“臣必不负陛下重托，三个月内平定中原叛乱！”
完颜璟点点头，疲惫地挥挥手：“都下去准备吧。朕累了。”
群臣行礼告退。殿中很快只剩下完颜璟一人。
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殿内，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完颜璟缓缓起身，走到殿门口，望着远处宫墙外连绵的屋宇。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抱负，想起了那些已经逝去的忠臣良将，想起了金国曾经的辉煌。或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战略成功，金国或许还能延续百年国祚；如果失败......
“陛下。”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完颜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正是他最宠爱的元妃李师儿。
这位以美貌和歌舞着称的女子，这些年来对他影响甚深，也因干政而备受朝臣非议。
“爱妃怎么来了？”完颜璟语气柔和了些。
“臣妾听说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担心陛下龙体。”
李师儿走到他身边，轻轻为他披上一件外袍，“国家大事固然重要，但陛下也要保重身体。”
完颜璟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朕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
李师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笑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乃一代明君，文治武功......”
“够了。”完颜璟打断她，语气中带着罕见的严厉，“这些话，朕听得太多了。你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李师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行礼告退。
完颜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复杂。他知道，自己晚年沉溺享乐，任用外戚，导致朝政败坏，这其中李师儿“功不可没”。
可如今责备她又有什么用呢？最大的责任，不还在自己这个一国之君身上么？
“陛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完颜璟转头，看到一位白发老太监静静站在那里，那是服侍过他父亲世宗皇帝的老内侍，如今已八十高龄，在宫中颐养天年。
“老奴多嘴，”老太监缓缓说道，“老奴服侍过三位皇帝，见过大金最辉煌的时候。世宗皇帝曾说过：治国如烹小鲜，火候过了会焦，火候不足则生。如今大金这锅汤，火候已经有些乱了。”
完颜璟苦笑：“那依你看，该如何调整火候？”
老太监摇摇头：“老奴不懂朝政，但懂得一个道理：汤快沸时，加再多的冷水也只能暂时压住，真正的解决之法，是调整灶下的柴火。”
说完，他躬身行礼，慢慢退下了。
完颜璟陷入沉思。调整灶下的柴火......是啊，金国的问题根源，在于内部。吏治腐败，民族矛盾，土地兼并，赋税沉重......这些才是真正的“柴火”。不解决这些问题，只是对外用兵，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可如今外敌当前，哪有时间从容改革？
第二天清晨，夹谷清臣率领亲兵百人，快马加鞭直奔大名府。
那里是河北重镇，也是金军南征的集结地。沿途所见，尽是荒芜的田野和衣衫褴褛的百姓。夹谷清臣心中沉重，他知道，要打赢这一仗，不仅需要军事上的胜利，更需要赢得民心。
而此时的北境，纥石烈执中已抵达大同府，开始调集铁浮屠布防。
望着北方苍茫的草原，这位老将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天下大势，如箭在弦。而金国皇帝完颜璟的这道命令，将成为点燃这场燎原之火的火星。
暮春的风吹过中都皇城，带着桃花的香气，也带着隐隐的血腥味。
宣政殿内，完颜璟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指从北境缓缓滑向南方的中原，最后停在临安的位置。
“这一局，朕必须赢。”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光芒。
窗外，乌云悄然聚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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