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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6章 再陷争端

    朝会。

    乾元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班,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压抑的窸窣声,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梁木间爬动。

    唐玉宣端坐龙椅之上,衮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内明亮的烛火下闪着沉静的光,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丹墀下,最后落在兵部尚书武承嗣身上。

    “西境苍狼原的急报,众卿都已知道了。”唐玉宣开口,“赤眼妖狼为祸,边民死伤,村镇被毁。武卿,兵部有何应对之策?”

    武承嗣大步出列,铠甲叶片摩擦发出铿锵之声。他面色沉毅,抱拳道:“启禀陛下,赤眼妖狼狡诈凶残,寻常军阵难以困杀。

    臣已令西境边军收缩防线,固守主要关隘,同时征调附近三州府的玄修,配合军中好手,组成猎杀小队,主动出击,狙杀妖狼首领。”

    “需要多少时日?”唐玉宣问。

    武承嗣略一迟疑:“妖狼行踪诡秘,西境地广人稀……若顺利,月内可见成效。若那三头成了气候的妖狼懂得藏匿,时间……恐难预计。且猎杀小队风险极高,伤亡难免。”

    殿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谁都听得出,武承嗣这话说得保守,实际情形只怕更糟。

    这时,队列中有人出列,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延年。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文官特有的清朗与尖锐:“武尚书之策,自是稳妥。然则,西境糜烂,非一日之寒。

    臣听闻,此番妖患背后,或有更大蹊跷。当务之急,乃是大军压境,以雷霆之势扫荡妖氛,震慑宵小,方可保西境长久安宁。”

    “陈御史所言极是!”立刻有几位将领模样的官员附和,“区区妖兽,何须如此麻烦?调遣一支精锐边军,直接开进苍狼原,犁庭扫穴便是!”

    武承嗣眉头紧锁,转身看向那几位同僚,声音沉了下来:“调大军?说得轻巧。西境驻军本就不多,还要分兵防御各处关隘。若抽调主力进入苍狼原,其他地方出现漏洞,谁来负责?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陈延年等人,最后转向龙椅上的唐玉宣,重重抱拳:“陛下!大军西调,则南境必然空虚!

    如今乾楚会盟之事悬而未决,楚国朝堂主战派气焰日盛,若彼等趁我西境用兵、南防薄弱之际,突然发难,袭我边关,届时两面受敌,局势危矣!不可不防!”

    “武尚书多虑了吧?”礼部尚书周文渊捻着胡须,慢悠悠道,“会盟虽未成,但两国近来并无冲突。楚国岂会行此不义之举,趁人之危?”

    “周尚书久在礼部,怕是忘了兵者诡道也!”武承嗣毫不客气地反驳,“如今三州归属未定,正是他们心头一根刺。机会送到眼前,焉知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你……”周文渊被噎得脸色一红。

    “武尚书所言,并非杞人忧天。”一直沉默的曲妙音忽然开口。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绯色官袍,立于文官前列,身姿挺拔如竹,声音清晰平稳,“据我方所得消息,楚国南境大营近日确有异常调动,虽未越界,但练兵频次加剧,粮草也在暗中集结。不可不察。”

    此言一出,殿内嗡声更大。连曲相都这么说,看来南边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

    陈延年却哼了一声:“即便如此,难道就因为怕楚国滋扰,便对西境妖患坐视不理,任由边民遭戮?陛下,此非仁君所为,更会寒了边疆将士与百姓的心啊!”

    “陈御史!”武承嗣怒目而视,“本官何时说过坐视不理?只是用兵需权衡全局,岂能顾头不顾尾?”

    “权衡?怕是畏首畏尾!”陈延年语带讥讽。

    眼看朝堂又要陷入争吵,唐玉宣揉了揉眉心,一股熟悉的疲惫感涌上。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殿侧那根盘龙金柱后方——往常某个家伙若是也在朝上,多半会站在那边,此刻或许正对她挤眉弄眼,或是干脆打个哈欠,用口型说“又来了”。

    可柱子后空空如也。

    她心头蓦地一空,随即又被更深的烦闷取代。那个混蛋……

    定了定神,唐玉宣抬手,止住了下面的争论。殿内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蓄勇气,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西境要救,南境亦需防备。两线作战,确是我大乾如今难以承受之重。”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殿顶,望向了更遥远的南方和更浩瀚的东方。

    “故,或许……我们该换个思路。”唐玉宣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决断的意味,“若应允归还楚国大泽三州故土,了却这桩百年宿怨,签订盟约,永息边烽,更可调转矛头,与我大乾协力,共御西境妖患。楚国南境无忧,其精锐边军亦可为我所用。”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万万不可!”武承嗣第一个吼了出来,脸膛涨得通红,“陛下!此事已经议过多次!归还国土,此乃奇耻大辱!

    更何况,以此换来的‘助力’,如何能信?楚人狼子野心,今日助你,明日便能反噬!此议绝不可行!”

    “陛下三思啊!”周文渊也急急出列,老泪似乎都要涌出来,“祖宗之地,寸土不可轻予!此例一开,后世史笔如刀,陛下将何以自处?我大乾国威又何存?”

    陈延年更是冷笑连连:“李长风自己便是楚国王室血脉,他为楚国谋利,乃是天性!陛下,此人以往功绩或可不抹杀,但在此等原则大计上,其心必异!他所承诺的‘共御妖患’,无非是画饼充饥,空中楼阁,万不可信!”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反对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唐玉宣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龙椅扶手的螭首上轻轻刮过。她知道会是这个局面。这些话,这些反应,早在她预料之中。

    只是,当真正身处这汹涌的反对声浪中心时,那种孤立与压力,还是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她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家伙——若是他在,此刻是会跳出来舌战群儒,把这些人气得七窍生烟?

    还是会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对她投来一个“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莫名情绪,语气加重了几分:“李长风亦曾对朕立誓,若此事能成,他将亲自谋划,为我大乾——开疆东瀛!

    以三州故土,换百年边靖,换楚国之盟,换未来浩瀚东海之利、无穷资源之疆!众卿只盯着眼前三亩之地,可曾将目光放远,看到海外之沃野?看到子孙后代之基业?”

    她的话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让一部分官员陷入了沉思。

    但反对派的力量依然强大。

    “陛下!”武承嗣痛心疾首,“东瀛远在海外,风浪险恶,倭人凶悍诡诈,更有邪术异士。李长风纵然有天大本事,能否成功亦是未知之数!以此虚无缥缈之承诺,赌上实实在在的国土,这是……这是……”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文渊接过话头,声音悲愤:“这是拿祖宗基业儿戏啊!陛下,李长风此人,行事天马行空,不拘礼法,其言其行,岂能作为国家依凭?

    他今日能许诺东瀛,明日若反悔,或事有不谐,我大乾又将如何自处?届时三州已失,东瀛未得,徒留笑柄耳!”

    “画饼!彻头彻尾的画饼!”陈延年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

    朝会最终在不欢而散中结束。唐玉宣没有强行下旨,只是宣布“容后再议”,但谁都看得出,女皇陛下心中那杆秤,似乎已经朝着那个惊世骇俗的方案倾斜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