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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8章 代批奏折

    三日后,晨光正好。

    李长风一身月白长衫,腰间松松系着条墨绿丝绦,脚下蹬着双半新不旧的软底靴,就这么溜溜达达进了宫门。

    守门的禁卫见是他,腰杆瞬间挺得笔直,抱拳行礼:“见过国公爷!”

    “早啊。”李长风摆摆手,笑容随意,“如今不是国公了,叫李公子就成。”

    “不敢不敢!”那禁卫头垂得更低,“您永远是咱们的国公爷。”

    李长风乐了,也不较真,背着手继续往里走。

    从承天门到乾元殿,一路遇见的宫女太监、侍卫官员,个个见了他都跟见了祖宗似的。远远瞧见人影,便早早侧身让道,躬身行礼,脸上堆着十二分的笑。

    “李大人早!”

    “公子今儿气色真好!”

    “您用过早饭了么?御膳房新做了蟹黄包,要不要尝尝?”

    李长风一一颔首回应,嘴角那抹笑从头到尾没落下过。偶尔还停下脚步,跟相熟的侍卫扯两句闲篇,问问昨夜赌牌输赢,或是拍拍小太监的肩膀,夸他新换的帽子精神。

    一个白身,无官无职,能在皇宫里走得这般趾高气扬、如鱼得水的,放眼大乾开国三百年,怕是头一遭。

    引路的小太监姓刘,才十三四岁,跟在他身后半步,腰弯得跟虾米似的,声音又轻又脆:“公子,陛下在御书房等您呢。”

    “嗯。”李长风应了一声,脚步不紧不慢,目光扫过宫道两侧开得正盛的紫薇花,“这几日宫里可热闹?”

    “热闹,热闹极了!”小太监连忙道,“各部的大人们进进出出,奏折一车一车往御书房送。陛下从早忙到晚,昨儿批折子到子时呢。”

    李长风挑了挑眉,没接话。

    转过两道宫墙,御书房到了。

    守在门外的梅蕊见了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压低声音:“您可算来了,陛下今早又没吃几口东西,脸色瞧着倦得很。”

    李长风点点头,推门进去。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混合着窗边一盆栀子花的甜腻气息。三面墙的书架堆得满满当当,正中那张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后,唐玉宣正伏案疾书。

    她今日穿了身鹅黄常服,长发简单挽了个髻,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许是连日劳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李长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蹙起眉。

    “你怎么才来?”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埋怨。

    李长风走到案前,也不行礼,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下,笑眯眯道:“陛下召见,臣不得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以示恭敬?”

    “贫嘴。”唐玉宣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朕让你辰时三刻到,现在都快巳时了。”

    “路上遇见几个老朋友,聊了两句。”李长风说着,目光扫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嘴角抽了抽,“好家伙,这才几天,陛下这是把全天下的事儿都搬来了?”

    唐玉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倦色更浓。她身子往后靠进椅背,长长叹了口气:“以前看父皇批折子,总觉得当皇帝威风。如今自己坐上来才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带着难得的疲惫和茫然:“天下大事,小到某县闹蝗灾,大到边关调兵,全要朕一人决断。这堆积如山的奏折,看一眼就头疼。”

    李长风安静听着,等她说完,才挑了挑眉:“就为这事儿?”

    “这事还不够大?”唐玉宣瞪他,“你可知光昨日,户部报上来需要批复的款项就有十七项,工部要修三条水渠,兵部说北境马匹不足需要采买,吏部提请考核地方官员……每一件都要朕仔细斟酌,朱批指示。稍有不慎,便是祸患。”

    她说得有些急,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这几日被这些政务压得喘不过气。

    李长风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御案旁,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奏折翻开。是江南某府报上来的一桩田产纠纷案,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文绉绉绕来绕去,核心不过是两家富户争一块水田。

    “这种事儿也值得往御前报?”李长风嗤笑一声,把奏折扔回桌上,“地方官是吃干饭的?”

    唐玉宣一怔:“这是例行的奏报,朕需知晓……”

    “陛下需知晓的是天下大势,是边防粮草,是民生根本。”李长风打断她,手指在那一摞奏折上敲了敲,“不是这些鸡毛蒜皮。若事事都要陛下亲决,要那些地方官、六部官员做什么?吃闲饭领俸禄的?”

    唐玉宣被他问住,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李长风看着她茫然又疲倦的神色,语气软了下来:“陛下若信得过臣,这些杂事……臣或可略为代劳。”

    唐玉宣眼睛一亮:“当真?”

    很明显,今日召李长风入宫,等的就是这个。

    “自然。”李长风笑得随意,“不过臣有条件。”

    “你说。”

    “第一,臣只帮着筛选、建议,最后朱批还得陛下亲自来。第二,”他环顾四周,“这书房太闷,臣待不住。要干活,得找个舒坦地儿。”

    唐玉宣几乎没犹豫:“准了!”

    她当即唤来梅蕊,命人将御案旁那张稍小的书案抬出去。又吩咐备茶点、瓜果,再搬两把藤椅。

    “去御花园,”她想了想,“就搁在荷花池边那棵老槐树下,那儿凉快。”

    梅蕊领命去了。

    李长风抄着手站在一旁,看宫女太监们忙进忙出,嘴角笑意渐深。

    不多时,一切布置妥当。

    盛夏的御花园,荷花池里莲叶田田,粉白的花苞点缀其间,随风轻摇。池边那棵老槐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树冠如盖,投下好大一片阴凉。

    书案就摆在树荫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另设了小几,摆着几碟时令瓜果、精致点心。

    两个小宫女跪坐在侧,一个煮茶,一个打扇,动作轻柔。

    李长风往藤椅里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唐玉宣在他对面坐下,梅蕊将一摞奏折抱来,整整齐齐码在案上。

    “从哪儿开始?”李长风坐直身子,随手拿过最上面一本。

    “你先看,觉得要紧的递给朕,不要紧的……你看着批注建议。”唐玉宣说着,也翻开一本,却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李长风瞥她一眼,没说话,低头看奏折。

    这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

    树荫下静悄悄的,只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李长风提笔写字的细微声响。他看得极快,一本奏折往往扫几眼便知要害,随后或写几句批注,或直接递给对面的唐玉宣。

    “这个陛下得看看,凉州旱情,请求减免赋税并拨粮赈灾。臣建议准了,但需派监察御史随行,严防贪墨。”

    “这本是废话,某县修桥竣工,写了三千字歌功颂德,实际就一句话:桥修好了。臣批了‘知道了’,陛下过目即可。”

    “哟,这个有意思。胶东盐商闹事,说新定的盐税太高。臣建议户部派人重新核算,若确实过高,可酌情调整,但闹事为首者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