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贺时年紧了紧手中红木匣,脚步沉稳踏上“南海明珠号”的舷梯。守卫并未阻拦??请柬早已由陈默通过地下渠道送出,署名是一位早已退隐的南洋收藏家,而这位“老先生”恰好因突发中风无法赴约,临时代理者自然顺理成章。
他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两侧陈列着来自亚洲各地的艺术珍品:青花瓷瓶泛着幽光,古画卷轴低垂如帘。然而他的目光只在一幅画前短暂停留??《春江花月夜》。画中江水滔滔,明月高悬,一叶扁舟逆流而上,船头立一人影,背对观者,似在等待谁的到来。右下角那道细微刻痕清晰可见,依旧是那个“Y”字,像一把藏在墨色里的刀。
他知道,这是她的求救信,也是战书。
拍卖尚未开始,贵宾陆续入场。林世勋身着深灰西装,胸前别着一枚翡翠领针,正与几位商界名流谈笑风生。他是华南财团第三代接班人,三十出头便掌控千亿资产,外表儒雅,实则手腕狠辣。传闻他曾亲手将一名泄密高管送进精神病院,并对外宣称“精神崩溃”。
贺时年缓步走入主厅,在角落坐下。记者伪装成某港资企业代表,肩背包袱里藏着微型直播设备,镜头悄然对准主席台方向。信号已接入海外中转站,一旦触发关键词,内容将在三秒内同步至二十个国际媒体平台和华人社群论坛。
十点整,拍卖师登台。
“接下来这件拍品,出自当代神秘女艺术家‘听澜’之手,题为《春江花月夜》,起拍价八百万新币。”
掌声响起。林世勋微微一笑,举牌:“一千万。”
无人应战。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之际,一个清冷声音响起:
“两千万。”
全场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男子缓缓起身,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久违却令人震惊的脸。
闪光灯骤然亮起。
“贺……贺时年?!”有人失声惊呼。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夜空。三年前东华州那位被雪藏的副厅级干部,竟出现在新加坡公海游轮之上,公然参与豪门联姻前夕的私人拍卖?
林世勋笑容凝固,眼神陡然锐利:“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贺时年不答,只是将红木匣轻轻放在桌上,推向前方。
“这是我送给新人的贺礼。”他说,“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不过,我想林少主更该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真装着祝福。”
安保人员迅速围拢,却被贺时年身后两名伪装成服务生的周沉舟手下挡住。他们动作干净利落,仅用眼神交流便完成制衡布局。
林世勋挥手示意暂且不动,盯着贺时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见苏澜。”贺时年直视他,“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她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灵魂、有爱的权利。你们用家族利益绑架她,拿她姐姐和孩子威胁她,甚至伪造医疗记录让她‘自愿’配合婚检??这些事,我都清楚。”
大厅一片哗然。
记者肩上的设备悄悄启动,画面实时传输。
林世勋冷笑:“荒谬!苏小姐是我合法订婚对象,一切程序合规合法。你一个中国体制弃将,跑到境外煽动舆论,就不怕触犯国际法?”
“我怕。”贺时年点头,“但我更怕看着她被人当成交易筹码,从此消失在一场虚假婚礼里。你说程序合法?那我问你,天阙资本的四千万元赃款,是怎么流入你父亲账户的?李崇山的口供录音,要不要现在放给大家听听?”
林世勋瞳孔骤缩。
“还有,”贺时年继续道,“顾明章资助你竞选青年商会主席的两亿资金,来源是江南电力项目挪用的扶贫专款;阎继勋胞弟名下的军工企业,三年来向‘九阙’输送情报十七次,换取军采合同优先权。这些,你也觉得‘合法’吗?”
全场死寂。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有人悄悄掏出手机拍摄。直播观看人数瞬间突破百万。
林世勋猛地站起:“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贺时年忽然抬手,按下手中遥控器。
刹那间,大厅中央投影幕布自动开启,一段视频播放出来??
画面中,苏澜躺在医院病床上,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她对着隐藏摄像头缓缓开口:
> “我是苏澜。我知道这段话可能永远传不出去,但如果有人看到,请记住:我不是自愿结婚。我的自由被剥夺,我的家人被控制,我被迫成为‘九阙’权力游戏的一枚棋子。而贺时年,是我这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若他还活着,请告诉他,断桥未断,春信已至。”
视频结束,全场哗然。
紧接着,第二段资料弹出:U盘原始数据可视化图谱、李崇山亲笔供词扫描件、星力集团资金流向动画演示……一条条红线连接起韩考璋、顾明章、阎氏兄弟、林家父子,最终汇聚于一个黑色徽标之下??九瓣莲纹环绕玉阙,正是“九阙”组织的隐秘标志。
“各位来宾,”贺时年环视四周,“你们中有政要、企业家、文化名人。你们或许不知情,但你们的钱,正在养活这个操控国家命脉的地下帝国。他们买官鬻爵、操纵司法、清除异己,甚至连艺术、教育、慈善都不放过。今天我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救回一个女人,更是为了让所有人看清真相??我们生活的世界,早已被一群看不见的人统治太久。”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穿透人心:
> “问鼎之路,始于青云之下。
> 而今日,我要让这青云,染上血色。”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陷入短暂真空般的沉默。
随后,爆发出激烈的争论声。有人怒斥他是疯子,有人悄然离席打电话,更有几位海外华裔投资人当场表示要彻查旗下基金是否涉及“九阙”关联企业。
就在此时,紧急警报响起。
游轮广播传来急促声音:“检测到非法信号传输,全船通讯即将切断!请所有宾客立即返回房间!”
“九阙”反应极快,远程启动了应急封锁协议。
贺时年转身看向记者:“直播还能撑多久?”
“最多三分钟,卫星链路会被干扰。”
“够了。”贺时年点头,“把最后一条信息发出去:坐标已锁定,目标人物确认在船,请求国内支援。”
与此同时,沈知遥在临安总部紧盯屏幕,双手飞速敲击键盘。她利用最后一秒窗口,将全部证据包加密压缩,分拆成数百个碎片,借由区块链节点全球散播。哪怕服务器被摧毁,只要有一个备份存活,真相就不会湮灭。
三分钟后,信号中断。
“南海明珠号”陷入黑暗,仅余应急灯微弱闪烁。
贺时年被数名黑衣人围住,枪口抵住后背。
“你完了。”林世勋冷冷走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贺时年笑了,笑得坦然:“你可以杀我,但杀不死真相。从我踏上这艘船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突然,远处海面亮起数道强光。
三艘悬挂马来西亚海警旗帜的快艇破浪而来,无线电频段传出清晰指令:“接到国际反洗钱联盟通报,怀疑‘南海明珠号’涉嫌非法资金流转及人口控制,请立即停航接受检查!”
原来是昆东鹏动用了边境合作渠道,联合东南亚多国执法力量,以跨境经济犯罪名义实施突袭式拦截。虽无直接证据,但足够拖延时间。
混乱中,周沉舟率队从另一侧登船,与船上安保爆发短暂交火。子弹擦过天花板,玻璃碎裂声此起彼伏。
贺时年趁机挣脱束缚,冲向内舱??根据陈默提供的情报,苏澜被软禁在VIP套房,由两名医生24小时监控。
他一路疾行,踹开重重铁门,终于在尽头一间房前停下。
门锁电子屏闪着红光。
他取出特制解码器,十秒后,“滴”一声轻响。
门开了。
屋内昏暗,窗帘紧闭。苏澜坐在轮椅上,披着白色绒毯,听到动静猛然抬头。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她瘦了许多,眼窝深陷,唇色苍白,可那双眼睛,依旧如初遇时清澈倔强。
“你……你怎么来了?”她声音颤抖。
“我说过,换我来救你。”贺时年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跟我走。”
“不行……他们会杀了我姐姐,还有福豆……”
“不会了。”他摇头,“狄璇已经带人控制了星力集团总部,昆东鹏查封了所有海外账户。你姐姐昨夜已被秘密转移到安全地点,福豆也已送往国外。她们都安全了。”
泪水滑落她脸颊。
“可你呢?你明明可以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不能没有你。”他轻抚她发丝,“这个世界太黑,只有你曾给我光。如果连这点光都熄了,我还争什么天下?”
外面脚步声逼近。
贺时年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胶囊递给她:“吞下去,五分钟内会陷入假昏迷,心跳降至临界值。他们会以为你病情恶化,紧急送医。届时陈默会在救护车接应。”
“那你呢?”
“我拖住他们。”他笑了笑,“别忘了,我可是最擅长‘死而复生’的人。”
她死死抓住他衣袖:“不要……求你……我们一起走……”
“听话。”他吻了吻她额头,“等我掀翻这张桌子,我就回来娶你。光明正大地,风风光光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澜这一生,只属于贺时年一个人。”
门外枪声越来越近。
他掰开她的手指,轻轻放下,然后转身走向门口,反手将门锁死。
下一瞬,子弹穿透木板,火花四溅。
贺时年持枪迎战,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七十二小时后,全球各大主流媒体 headline 齐齐刷新:
**《惊天黑幕曝光:“九阙”地下帝国浮出水面》**
**《中国前官员孤身闯敌营,引爆跨国反腐风暴》**
**《艺术女神苏澜遭家族囚禁,恋人贺时年海上营救未遂》**
央视罕见转发新华社深度报道,标题沉重:
**《关于某些跨省利益集团渗透公共权力的初步调查》**
中纪委官网发布通告:
> “近日收到大量涉及高级别腐败网络的举报材料,经初步核实,情况复杂严重,已成立专项工作组介入调查。”
韩考璋被暂停职务,接受组织谈话。
顾明章在家中“突发脑溢血”,送医途中死亡,尸检报告显示体内含有罕见神经毒素。
阎继勋主动申请辞去国务委员职务,称“健康原因”。
林家宣布取消与苏氏联姻计划,林世勋“出国疗养”。
而“南海明珠号”事件后,贺时年下落不明。官方通缉令贴满边境口岸,却无人真正执行。民间传言纷纭:有人说他在海战中牺牲,遗体葬于南洋海底;也有人说他化名潜伏西北,正联络旧部策划反击;更有甚者称,曾在西南边陲一所山村小学见过一位教书先生,眉眼酷似当年那位传奇功臣。
唯有狄璇知道真相。
一个月后,滇南山谷一处隐蔽村落,晨雾弥漫。
一间茅草屋前,坐着一个戴斗笠的男人,正在修理一台老旧发电机。他身旁,一个小女孩蹦跳着递来扳手,奶声奶气喊:“舅舅修好啦!”
屋里,苏澜倚在床上读书,阳光洒在她脸上,宁静安然。
门扉轻响,狄璇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久久未语。
良久,她走到贺时年身边,低声说:“他们都倒了。‘九阙’分裂,九大席位只剩其四。中央派了新班子下来整顿西陵省,昆东鹏升任常务副省长。东开区高铁新城项目重启,命名‘青云枢纽’。”
贺时年停下手中活计,抬头望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金光倾泻而下。
“还不够。”他说,“根还在。”
“那你准备怎么办?继续躲着?还是再杀回去?”
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部旧手机,屏幕上是一封未发送的邮件草稿,收件人是中央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标题写着:
**《关于构建独立监察体系与防止豪门政治垄断的十五条建议》**
“我不再需要权力。”他轻声道,“但我必须重塑规则。”
狄璇看着他,忽然明白??
这个人从未真正离开。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战斗。
风拂过山谷,带来远方城市的喧嚣与希望。
而在那本摊开的日记末页,苏澜写下新的一句:
**“他回来了,春天也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