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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之辈》正文 第632章 另有所求,所求甚大

    赵山河驱车穿过黄浦区的街巷,阳光斜照在车窗上,映出斑驳光影。他将车停进新天地一处隐蔽的地下车库,步行穿过石库门改建的商业街区,青砖灰瓦间夹杂着现代设计的玻璃幕墙,传统与摩登在此交融,一如他此刻身处的世界??一边是中枢资本那金碧辉煌、权力暗涌的金融帝国,一边是像裴云舒这样游走于旧世家与新时代之间的女人,她们的眼神里藏着刀锋,唇角却总挂着温柔笑意。

    推开咖啡店那扇沉甸甸的雕花木门,风铃轻响,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混着淡淡玫瑰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柔,几组沙发围坐区被绿植隔开,私密得近乎暧昧。靠窗最里侧的位置,裴云舒已经坐在那里,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勾勒出她纤?合度的身形,发髻微松,几缕碎发垂落耳际,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显清丽动人。

    她抬眼望来,眸光如水,唇角轻轻扬起,没有起身,只是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像在邀约一场久别重逢。

    赵山河缓步走近,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悄然上前,他只点了杯美式,不加糖。

    “这么急着见我,真有大事?”他开口,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调侃,试图冲淡这氛围里的某种张力。

    裴云舒没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面前的红茶,轻轻吹了口气,动作优雅得像是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她终于抬眼看他,声音低而软:“你说呢?我处理完绍兴的事,第一时间回上海,不是为了见你,还能是为了谁?”

    赵山河心头一跳。

    他知道裴云舒向来聪明,也知道自己对她而言不只是盟友那么简单。可当她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他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他笑了笑,低头搅动咖啡,避开她的目光:“裴姐,你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还以为我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我们本来就有交易。”她轻笑,眼神却认真,“你帮我夺权,我给你资源,各取所需,天经地义。可现在……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裴云舒了,我能给你的,远比你想的多。”

    她说这话时,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赵山河终于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所以你是想重新谈条件?”

    “不。”她摇头,唇角微扬,“我是想告诉你,条件没变,但我这个人……变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以前我见你,是因为需要你。现在我想见你,是因为……我想见你。”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赵山河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也知道裴云舒不会永远满足于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可当她真的把情绪摊开,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不是不动心。

    她是那种会让男人夜里辗转反侧的女人??成熟、聪慧、风情万种,却又能在谈笑间斩断对手退路。她身上有种矛盾的美感,既柔软又锋利,既脆弱又强大。他见过太多男人栽在这样的女人手里,包括他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但他不能。

    他还有周姨的托付,有孙秉文今晚的局,有南京的任务,有整个中枢资本的暗流等着他去厘清。他现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裴姐。”他终于开口,语气诚恳却不容置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感激你对我的信任和依赖。可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她打断他,声音依旧轻,却多了几分冷意,“等你成了中枢的掌权人?等你把宋南望彻底踩在脚下?等你不需要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山河皱眉。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逼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以为我是在贪图你什么?还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该对一个‘外人’动心?”

    “我不是在质疑你。”赵山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我只是在提醒我自己??也提醒你,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不只是为自己在走。你刚执掌姚家,根基未稳;我刚入中枢,举步维艰。这个时候,任何一点情感上的失控,都可能被人利用,成为对方攻击我们的突破口。”

    裴云舒沉默了。

    她看着他,眼神渐渐从激烈转为平静,最后化作一抹苦笑。

    “所以,在你眼里,感情就是弱点?”

    “不是弱点。”赵山河摇头,“是负担。在这个位置上,我们连疲惫都不能表现,何况是心动?”

    她缓缓靠进沙发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半晌才轻声道:“你知道吗?那天在姚家,你站在我身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活着了。以前我算计每一个人,防备每一份情意,可你出现之后,我突然不想算了,也不想防了。”

    她抬眼看他,眸光清澈得近乎透明:“我只想做一回真实的自己,哪怕只有一次。”

    赵山河心头一震。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裴云舒,早已不是那个只为自保而周旋于家族权斗中的寡妇。她正在蜕变,正试图挣脱枷锁,而他,或许正是她唯一愿意交付真心的人。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回应。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这份真心,更不确定未来能否护住她。

    “裴姐。”他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

    “你要多久?”她问。

    “我不知道。”他坦然道,“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也可能……一辈子。”

    她笑了,眼角泛起细碎的光:“那你打算让我等你一辈子?”

    “我不敢让你等。”他看着她,目光坚定,“但我会努力,让自己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不必再躲闪,不必再权衡。”

    裴云舒久久地看着他,终于轻轻点头。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她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我整理的姚家近期几笔大额资金流向,其中有两笔异常转账,一笔流向境外空壳公司,另一笔通过信托转入某地产项目。我怀疑,是之前被清理出去的那些人留下的尾巴,他们在试图转移资产。”

    赵山河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逐渐皱起。

    “这笔信托项目的GP是谁?”他问。

    “表面上是第三方机构代持,但我查到实际控制人,疑似与宋南望旗下的‘南岭资本’有关联。”裴云舒压低声音,“他们可能早就渗透进了姚家的资金链。”

    赵山河眼神一冷。

    宋南望果然没闲着。即便在明面上节节败退,他依然在暗中布局,试图通过经济手段削弱他们的盟友。

    “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周姨?”他问。

    “还没有。”裴云舒摇头,“我想先让你过目。毕竟你现在在中枢,消息更灵通,判断也会更准。我不想因为误判,反而打草惊蛇。”

    赵山河点头:“做得对。这件事先按兵不动,我回去后查一下中枢内部的风控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到关联线索。另外,你让姚家财务暂停所有对外大额支付,尤其是涉及境外和信托结构的项目。”

    “明白。”裴云舒应下,随即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我打算下周召开姚氏集团董事会,正式宣布我全面接管集团战略决策权。届时,我希望你能到场。”

    赵山河一怔:“你要我公开露面?”

    “对。”她直视他,“你需要一个立足点,一个能让人知道你分量的舞台。姚家虽然不如中枢,但在江浙商界仍有影响力。只要你站在我身边,别人就会明白,你不是周姨身边的影子,而是有实权、有盟友的核心人物。”

    赵山河沉默片刻。

    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也是个风险。一旦公开站队,他就彻底没了退路,宋南望那边必然会加倍针对他。

    可正如裴云舒所说,他不能再躲在幕后了。

    “好。”他最终点头,“我参加。”

    裴云舒脸上终于浮现出真正轻松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又聊了些细节,时间不知不觉已过去近两个小时。窗外天色渐暗,新天地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在她脸上,宛如星河落人间。

    赵山河看了眼表,起身道:“我得走了,晚上还有个局。”

    裴云舒也跟着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走到他身边,忽然伸手,轻轻替他理了理西装领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山河。”她仰头看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别丢下我。”

    赵山河呼吸一滞。

    他想说“不会”,可终究没能出口。他只能抬起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然后转身离去。

    走出咖啡店,夜风拂面,他才发觉后背竟有些发汗。

    他知道,刚才那几秒钟的触碰,比任何一场谈判都更耗心神。

    他掏出手机,拨通贺朴的号码:“帮我查一下今晚孙秉文安排的场子,我要知道都有谁在。”

    电话那头贺朴立刻应声:“赵总,我已经查过了。地点在外滩十八号顶楼私人会所,孙总邀请的除了您,还有陈执业、几位券商高管,以及……宋南望的外甥,陆沉。”

    赵山河眼神一凛。

    陆沉?

    宋南望的外甥,南岭资本执行董事,素来以手段狠辣著称,曾在一次并购战中逼得对手跳楼自杀,业内人称“活阎王”。

    孙秉文怎么会请他?

    除非……这场局,根本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一场试探,甚至是一场围猎。

    赵山河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他早该想到的。

    在这个圈子里,哪有什么酒局是单纯的饭局?

    每一杯酒下肚,都是筹码的交换;每一次举杯,都可能是杀机的开端。

    他抬头望向夜空,乌云散去,露出一轮清冷的月。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真正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必须活得比谁都清醒,比谁都冷酷。

    否则,别说守护谁,连自己都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他拉了拉领带,迈步走向停车场。

    车灯亮起,划破夜色。

    他踩下油门,朝着外滩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从敞开的车窗灌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心底最后一丝柔软。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棋子。

    他是赵山河。

    一个即将在风暴中心,亲手改写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