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悄悄扭动了一下屁屁。
压抑的气氛，让她感到极为不适，哪怕这只是在他人梦里。
终于，年轻女人首先忍不住，放下手上的毛衣，“你还不上学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家康也不说话，只是倔强...
夜色如墨，沈思远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万魂幡的一角。那幡旗本是暗沉如夜，此刻却隐隐泛出一丝温润的光晕，仿佛被什么温柔的东西浸染过。他闭上眼，心神沉入冥土深处??那里，是他以魂力开辟的异度空间，万鬼栖居之所。
而今夜，这片死寂之地竟有了些许不同。
原本盘踞在幡中边缘的阴气，开始缓缓向中心汇聚；那些平日里只知哀嚎游荡的孤魂，竟也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最中央的位置，浮现出一道小小的虚影??豆豆的模样，扎着羊角辫，穿着她最爱的小花裙，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站在那里，身后还飘着一枚红绳编成的平安符。
“这……”沈思远心头一震。
这是“信愿之形”。
传说中，唯有真正被世人所信、所托、所求的存在，才能在灵器或法器中留下这样的印记。古时城隍、土地之所以能镇一方邪祟，便是因百姓香火供奉，凝成此形。可豆豆不过是个刚通灵性的稚童鬼，连完整的魂体都尚未稳固，怎会……
除非??
她真的做到了“保佑”。
不是玩笑，不是模仿，而是实实在在地解开了一个亡魂心中纠缠三年的执念，让他得以安息。那一瞬间，老太太的眼泪、男人的释然、小月的引梦铃声、豆豆颤抖却坚定的声音……全都化作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注入了这面承载万千亡魂的旗帜之中。
万魂幡，动了真心。
沈思远睁开眼，眸光深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豆豆已不再是单纯依附于他庇护下的小鬼。她的存在本身，正在成为一种新的可能??一种不属于传统鬼差体系，也不属于地府律令的“人间神迹”。
但他也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太平。
翌日清晨，阳光洒进客厅时，豆豆已经醒了，正趴在茶几上用蜡笔画画。画纸上是一间亮堂堂的房子，门前站着一对母子，天上还有个小女孩骑着云朵挥手。阮红妆端着牛奶路过，瞥了一眼：“你又画你那个‘上班班’的梦想？”
“才不是！”豆豆鼓起脸，“这是我给那位奶奶和叔叔画的新家！等他们投胎了就能住进去！我还画了个守护神，就是我！你看我头上还有光环呢！”
阮红妆差点被牛奶呛住：“你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本来就是！”豆豆挺起胸膛，“番薯锅锅说了，只要能帮人解开心里的结，就是真正的保佑。我昨天就做到了！我还收到了香火呢！”
“香火？”阮红妆皱眉，“谁给你烧香了？”
“没有烧香啦，是心意。”豆豆认真地说，“就像你给我加红枣一样，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那个奶奶也是，她把平安符给我，就是把她的心意送给我了。这就是香火嘛！”
阮红妆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豆豆认真的小脸，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半晌，她别过头，轻哼一声：“少贫嘴，喝完牛奶去刷牙。”
可脚步却比平时慢了几分。
这时，门铃响了。
沈思远刚从房间出来，眉头微蹙??这个时间，不该有人来。他走到门前，透过猫眼一看，外面站着个穿灰袍的老道士，须发皆白，手持拂尘，面容肃穆。更诡异的是，他脚边放着一只青铜铃铛，正微微震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地府来的？”沈思远低声自语。
他拉开门，还没开口，老道便稽首行礼：“贫道玄明，奉阎君敕令，特来查证近日西城区三号仓库亡魂归位一事。”
沈思远不动声色：“哦？有何问题？”
“按律，滞留阳间的亡魂需由鬼差勾录魂籍，引渡归阴。”玄明目光如电，“昨夜那名工人魂魄未经勾魂，却自行消散，且其母亦随之安息??此非寻常引渡，实为‘心愿解脱’。此等异象，唯‘信愿之力’可成。”
他顿了顿，盯着沈思远：“敢问，昨夜可是有孩童鬼魂现身说法，助其解执？”
沈思远沉默片刻，侧身让开：“进来谈吧。”
玄明踏入屋内，刚迈进一步，脚下青铜铃突然“当啷”一响，整间屋子的温度骤降。随即，铃声转急，直指卧室方向。
“那是……”玄明变色，“纯阳童鬼？不对，她不该有如此清净之气！”
卧室门“吱呀”一声推开，豆豆抱着小熊玩偶走出来，眨着眼睛：“你们在说我吗？”
玄明浑身一震，猛地后退一步，拂尘横于胸前：“不可能！童鬼沾因果者必浊，涉生死者必污，她怎会……通体无垢，反生祥光？！”
他死死盯着豆豆脖子上的平安符，声音颤抖：“这是……信愿烙印？！”
豆豆歪头：“老爷爷，你在念经吗？听不懂耶。”
沈思远挡在她面前：“她是无辜的，只是做了件好事。”
“好事？”玄明冷笑，“你可知她此举已乱阴阳秩序？一人因情解脱，看似慈悲，可若人人效仿，不待勾魂便自散，那地府律法何存？鬼差何用？轮回之道岂不成儿戏？！”
“所以你要抓她？”沈思远眼神冷了下来。
“不必抓。”玄明冷冷道，“只需带回地府审察，确认是否受外力操控，是否扰乱轮回纲常。若无恶意，自可放归；若有违逆，当封其灵识，禁入轮回百年。”
“不行！”豆豆突然冲出来，挡在沈思远前面，“我不去！我又没做坏事！我只是想帮人！”
“小孩子不懂事！”玄明厉声道，“情义动人，却不能坏天地规矩！”
“那你懂不懂？”豆豆大声反驳，“那个叔叔每天搬砖到手都破了，眼睛都是红的，就为了让他妈妈过得好！可他妈妈宁愿不要房子，也不要他变成孤魂！这难道不是比你们的规矩更重要吗？！”
玄明一怔。
豆豆继续喊道：“你说我是坏的？可我明明看到奶奶哭了，叔叔笑了，他们终于可以说再见了！如果你们的规矩是要让他们永远见不到，那我才不要守这种规矩！我要做我自己定的规矩??我要保佑所有需要保佑的人！”
话音落下，她脖子上的平安符忽然亮起微光，紧接着，万魂幡在沈思远背后无声展开，一道柔和的风卷起豆豆的发丝，仿佛有无数低语在空中回响??那是昨夜被她送走的亡魂，在为她应援。
玄明脸色剧变：“万魂幡竟认她为主？！这不可能！此幡乃上古杀器，怎会接纳一个稚童鬼为心契之人？！”
“因为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保佑。”沈思远淡淡道，“它杀过千万魂，听过千万怨，但它从未听过一句‘谢谢你’，直到昨晚。”
玄明嘴唇颤抖，终究长叹一声：“罢了……贫道虽奉命而来，却也不能昧心而行。此事我会上报阎君，但……我会如实陈述所见。”
他收起拂尘，转身欲走，却又停下：“小姑娘，你今日之举，或将开启一条新路。但也请记住??人心易热，也易冷；香火易聚，也易散。你若真想成为‘保佑’本身，就得准备好承受更多的哭与笑、求与恨、生与死。”
豆豆仰着头，一字一句答道：“我准备好了。”
玄明离去后，屋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阮红妆靠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抹布，眼圈微红。小月站在窗边，望着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地府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接下来，会有更多人注意到她。”
“那就让他们来。”沈思远坐下，将豆豆抱到腿上，“我们不怕。”
豆豆蹭了蹭他的肩膀，小声问：“番薯锅锅，我真的可以一直保佑别人吗？”
“可以。”沈思远揉了揉她的发，“只要你记得，每一个来找你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你不只是听他们说话，更要听他们没说出口的话。”
豆豆重重点头：“嗯！我要做一个耳朵特别灵、心特别软的神仙！”
众人失笑。
午后，阳光正好。
江映雪带着新买的棉花糖回来，看见豆豆正趴在地上继续画画，忍不住凑过去看：“又画啥呢？”
“我在画未来的万魂幡！”豆豆兴奋地说，“以后它会变得超级大，上面全是被我保佑过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他们都不用去地府排队，可以直接坐着云朵回家！”
江映雪笑着捏她脸：“你这小脑袋瓜，比神话书还能编。”
“才不是编的！”豆豆跳起来，“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保佑不是求来的，是用心换来的！”
窗外，风轻轻吹过，万魂幡在冥土深处轻轻一展，仿佛回应着她的誓言。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个老旧居民楼的阳台上，一位中年女人点燃了一炷香，对着空中轻声说道：“谢谢小神仙……我梦见我丈夫回来了，他说他安心了……谢谢你让他回家。”
同一时刻，城南一间病房里，一个小女孩把一张画塞进枕头下??画上是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一面大旗，写着“保佑”两个字。她闭上眼， whispered：“明天手术，你要保佑我哦……”
冥土之中，万魂幡再次轻轻震动，一角新图缓缓浮现：一名小女孩躺在病床上，床边站着豆豆的虚影，手中捧着一朵未绽的花。
风起。
幡动。
人间烟火处，信仰正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