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儿子,虽然邋遢了点,但人其实很帅吧?”中年妇女看着床上熟睡的年轻人,脸上满是慈爱。
小月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刚刚还嫌弃自家儿子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怎么现在又夸赞起来。
“他长相...
豆豆听完沈思远的解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小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像是要把“保佑”这两个字抓下来仔细看看。她眨了眨眼,忽然一拍大腿:“哦??我懂了!保佑就是……就是帮人实现愿望对不对?就像许愿池里的硬币,扔进去,神仙就得办事!”
“差不多吧。”沈思远端起茶杯吹了口气,轻啜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阳台外飘来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像是一缕被风吹散的雾气,缓缓凝聚成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个老太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脚上一双旧布鞋,手里还拄着一根竹拐杖。她站在阳台边缘,目光浑浊却执拗地盯着屋里,嘴唇微微颤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沈思远眉头一皱,放下茶杯。他知道这老太太不是普通人??能悄无声息穿过他设下的结界,至少也是百年以上的老鬼。更奇怪的是,她身上没有阴气缠绕,反倒有种淡淡的香火味,像是被人供奉过。
“你找谁?”沈思远不动声色地问。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客厅的方向??那里,阮红妆正抱着大东西逗弄,笑声清脆。
沈思远心头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老太太,是冲着豆豆来的。
几乎就在同一刻,豆豆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猛地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望向阳台,随即咧嘴一笑:“奶奶!你也来找我保佑吗?”
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小神仙……我求你一件事。”
“说呗!”豆豆蹦跳着跑过来,趴在阳台栏杆上,“只要不是让我上班班,啥都行!”
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工装,笑容憨厚。“这是我儿子……三年前出车祸走了。可他魂魄一直不肯去地府,每天在工地游荡,说我还没抱上孙子,他不能走……小神仙,你能帮我告诉他吗?让他安心走吧……”
豆豆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照片,又抬头看看老太太,小脸难得认真起来:“可是……保佑是让人过得好,不是让人走啊……”
“我知道。”老太太眼眶泛红,“可他已经苦了一辈子,我不想他死后还放不下。”
沈思远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儿子现在在哪?”
“城西废弃的建材市场,第三号仓库。”老太太低声说,“每晚十二点,他都会去那里搬砖……他说要把最后一栋楼盖完,才肯闭眼。”
沈思远看向豆豆:“你想去吗?”
豆豆咬着手指想了想,重重点头:“我要去!我要告诉他,他妈妈想他了!”
“等等!”阮红妆突然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豆豆,“你疯啦?半夜去那种地方?谁知道有没有邪祟?”
“可她是来找我保佑的呀。”豆豆仰头看着阮红妆,眼睛亮晶晶的,“番薯锅锅说,保佑就是帮人实现愿望。她愿望就是让她儿子安心,那我就要去!”
阮红妆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沈思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陪你们去。”
“我也去!”小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握着一串铜铃,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这种执念深重的亡魂,单靠言语劝解未必有用,得用‘引梦铃’帮他看清现实。”
最终,一行人趁着夜色出发。
城西的建材市场早已荒废多年,铁门锈迹斑斑,杂草丛生。月光惨白地洒在破碎的水泥地上,映出几道扭曲的影子。风一吹,铁皮屋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人在黑暗中低语。
豆豆紧紧抓着沈思远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里好黑……比冥土还吓人……”
“因为人心比鬼更可怕。”小月轻声道,“执念、悔恨、不甘……这些情绪堆积的地方,最容易滋生怨气。”
突然,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第三号仓库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正是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沾满水泥的工装,肩上扛着一块青砖,步伐沉重而机械。
“妈……今天又搬了二十块……再有三天……就能封顶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活人。
老太太泪流满面,想要扑上去,却被沈思远拦住。
“别急。”他低声道,“他现在看不见你,强行接触只会让他更加执迷。”
小月取出铜铃,轻轻一摇??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穿透了生死的界限。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眼皮剧烈跳动,像是在挣扎着醒来。
豆豆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叔叔!你妈妈来看你了!”
男人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豆豆身上,又越过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妈?”
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哭着喊出声:“儿啊!是我!妈在这儿!”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砖块“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不可能……你早就……”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老太太泣不成声,“可你现在这样,我更难过啊!你走了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我不想你变成孤魂野鬼!你要是真孝顺,就该让我安心,而不是让我每晚都梦见你在搬砖!”
男人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灰的手,又抬头看看母亲苍老的脸,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清明。
“我……我只是想把这栋楼盖完……我想让你住上新房子……”
“傻孩子!”老太太哭道,“房子能有你重要吗?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滋味?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跟我一起走吧……下辈子,咱们母子再团圆……”
豆豆听得鼻子发酸,眼泪汪汪地拽着沈思远的袖子:“番薯锅锅……他们好可怜……”
沈思远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所以你要记住,保佑不是简单的许愿成真,而是帮人解开心里的结。”
小月再次摇动铜铃,这一次,铃声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将母子二人轻轻包裹。
男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最后看了母亲一眼,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妈……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烟消散。
老太太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朝着豆豆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小神仙。”
豆豆慌忙摆手:“不不不!是你自己说的话感动了他!”
老太太摇摇头:“若不是你带我来,我永远没机会说出这些话。”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红绳编织的平安符,递给豆豆,“这是我亲手编的,送给你,保你平安。”
豆豆接过,开心地挂在脖子上:“谢谢奶奶!我会好好戴着的!”
老太太笑了,身影渐渐淡去,临走前留下一句:“人这一生,最怕的不是死,而是爱的人还在等你。”
风停了。
月光依旧清冷,但仓库前的阴霾似乎散去了几分。
回程的路上,没人说话。
直到快到家时,豆豆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星空,轻声问:“番薯锅锅……你说,我以后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神?不是因为有人求我保佑,而是因为我真的能帮到别人?”
沈思远停下脚步,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小鬼,好像在这一刻长大了。
他蹲下身,认真地说:“能。只要你记得今晚看到的一切,记得人心有多重,记得一句话能救一个人,也能毁一个人。”
豆豆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回到家,阮红妆已经煮好了姜汤,一人一碗递过来。
“喝了吧,驱驱寒。”她语气依旧凶巴巴的,却悄悄给豆豆碗里多放了一颗红枣。
豆豆捧着碗,忽然咧嘴一笑:“红妆锅锅,你其实心特别软对不对?”
阮红妆呛了一下,咳嗽两声,扭头瞪她:“少废话!喝完赶紧睡觉!”
众人哄笑。
夜深了。
沈思远独自坐在阳台,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老爸发来的消息:【听说你最近收了个小徒弟?】
沈思远笑了笑,回复:【不是徒弟,是家人。】
他抬头看向卧室方向,豆豆已经睡着了,脖子上的平安符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知道,从今晚起,那个总想着“上班班”和“结风”的小鬼,终于明白了“保佑”二字的分量。
而他的万魂幡,在冥土深处,悄然展开了一角新的画卷??上面画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持幡旗,身后跟着无数被她送去安息的亡魂。
风起。
幡动。
人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