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的灯光微微压暗,主席台上的发言者还在继续,但台下已经悄然掀起了一股低语的浪潮。毕胜那句“Pony,任宇希的竞业别搞了”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互联网圈的核心层。人们交头接耳,目光在企鹅前总裁与碳硅掌门人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确认刚才那一幕是否真实发生。
刘炽平站在台侧,话筒还握在手中,却已无心继续念稿。他眼角余光瞥见Pony的脸色骤变,从最初的震惊到压抑的愤怒,再到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这种情绪转换太快,快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而毕胜却依旧端着茶杯,神情自若,仿佛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你疯了?”任宇希终于忍不住低声质问,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毕胜轻轻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我知道。这意味着你不用再躲了。”
台下的马?听得清楚,嘴角微扬,却没有插话。他知道,这一局,早已不是简单的商业博弈。拼少少能有今日,靠的不只是下沉市场的流量红利,更是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过山峰。而如今,这只手终于从幕后伸到了台前,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撕开了旧秩序的一角。
“俞兴。”毕胜忽然转头,朝后排招了招手。
俞兴一愣,随即起身走过去。他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他知道,自己正被推向某个历史节点的中心。
“你刚才看到那份做空报告了吧?”毕胜开门见山。
俞兴点头:“辉山乳业的数据确实有问题,苜蓿草库存和奶牛数量对不上,产奶量根本支撑不了他们宣称的营收。”
“那你信不信,”毕胜盯着他的眼睛,“我们也能做出一份针对阿外的报告?”
全场骤然安静。
连台上正在讲话的领导都不由自主停顿了一瞬,目光扫向这边。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中央空调的风声在耳边低鸣。
“你疯了。”这次是俞兴先开口,声音干涩。
“我没疯。”毕胜语气平稳,“我只是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而已。阿外这些年财报漂亮得不像话,可他们的现金流呢?他们的履约成本呢?他们那些‘生态协同’真的带来了效率提升,还是只是把亏损分摊到不同子公司头上?”
没人回答。
因为没人敢答。
马?坐在原位,脸色如常,但指尖已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紊乱。他知道毕胜没说错??阿外的问题,业内早有议论,只是没人敢碰。谁都知道,动阿外,就是动整个中国电商的根基。
“你这是要掀桌子。”俞兴缓缓道。
“不是我要掀,是时代要掀。”毕胜淡淡一笑,“你看musVid现在多猛?全球月活破八亿,广告收入年增百分之六十七。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敢在美国上市吗?因为我们怕SEC查我们和碳硅集团之间的资金往来。可阿外呢?他们在美股融了多少?两千亿美金?三千亿?他们就不怕查?”
他环视四周:“所以问题从来不在有没有问题,而在谁敢说。”
会议室再度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气氛变了。不再是震惊与畏惧,而是一种隐隐的躁动??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波澜不惊之下,暗流汹涌。
刘琬英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轻声道:“毕总,你这是要把整个行业都拖进火坑。”
“火坑?”毕胜笑了,“刘总,咱们早就在这火坑里了。区别只在于,有的人蒙着眼睛装睡,有的人开始试着找出口。”
他顿了顿,看向Pony:“就像当年微信被封杀,你们企鹅是怎么挺过来的?不就是因为有人敢站出来说真话吗?现在轮到我们了。”
Pony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以为你是正义使者?你不过是在用舆论绑架商业规则。”
“规则?”毕胜反问,“当一家公司可以用资本碾压所有对手,可以用数据垄断封锁市场,可以用关联交易美化财报的时候,你还跟我谈规则?”
他猛地提高音量:“我告诉你什么叫规则??用户的选择权,才是最大的规则!”
全场哗然。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低头记录,更有甚者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这句话一旦传出去,足以引爆整个财经圈。
俞兴看着毕胜,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又熟悉。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在小会议室里坚持要做短视频的倔强身影;想起三年前,在董事会被所有人反对时仍不肯放弃musVid项目的偏执眼神;想起就在上周,对方在电话里对自己说:“如果我不赌这一把,下一代创业者连入场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他一直都在准备这一刻。
“你打算怎么办?”俞兴问。
毕胜深吸一口气:“第一步,公开辉山乳业的做空证据;第二步,联合三家国际审计机构,发起对中国互联网上市公司财务透明度的联合倡议;第三步??”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如果我们自己不能上市,那就让所有人都别想安安稳稳地融资。”
“你这是同归于尽。”刘琬英皱眉。
“不。”毕胜摇头,“这是逼他们改革。要么主动拆分垄断业务,要么等着被监管重锤。二选一,没有中间路。”
马?这时终于站起身,缓步走来。他没有看毕胜,而是看向俞兴:“你支持他?”
俞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如果这条路能让更多创新活下去,我支持。”
马?轻叹一声:“你们两个,真是疯了。”
但他转身时,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知道,这场风暴,已经无法阻止。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场,唯有核心几人留了下来。舒敬玉从后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这是碳硅集团IPo补充材料。”他将文件递给俞兴,“SEC要求我们进一步说明与碳硅数据之间的关联交易比例。”
俞兴翻了几页,眉头紧锁:“他们盯上了我们的技术授权费。”
“不止。”舒敬玉沉声道,“他们还要求提供过去三年所有跨境资金流动的明细,包括musVid海外子公司向总部支付的利润分成。”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毕胜冷笑,“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顺利上市。”
“那怎么办?”俞兴问。
舒敬玉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我们可以配合调查,但必须抢时间。建议加快国内科创板同步申报进程,哪怕暂时估值低一些,也要先把融资通道打开。”
“同意。”俞兴果断拍板,“通知法务团队,今晚就开始准备双线材料。”
毕胜忽然道:“顺便把我和过山峰的关系也披露清楚。”
“你疯了?”这回是舒敬玉失声,“一旦公开你是过山峰,证监会一定会重点审查你的所有投资行为,甚至可能追溯你之前的操作!”
“正合我意。”毕胜平静地说,“与其让他们私下猜测、造谣抹黑,不如我自己说出来。告诉全世界??我不是躲在幕后的操盘手,我是光明正大地在推动变革。”
房间里一片寂静。
良久,俞兴开口:“你确定?”
毕胜点头:“确定。而且,我要在下周的媒体发布会上亲自宣布。”
“那发布会地点定在哪?”舒敬玉问。
“就在这里。”毕胜望向窗外那片临海的广场,“让全中国,全世界都看看,临港不只是一个港口城市,它也可以是新秩序的起点。”
夜色渐浓,临港的灯火次第亮起。远处的碳硅工厂仍在运转,自动化流水线上,机械臂精准地完成每一次焊接与组装。一辆新车缓缓驶下产线,车灯划破黑暗,如同启明星般照亮前方。
与此同时,一封加密邮件悄然发出,标题为《关于中国互联网企业财务透明化的初步建议》。收件人名单长达三页,涵盖国内外主流投行、审计机构、证券交易所及十余家头部科技公司CEo。
附件中,是一份长达二百页的技术分析报告,核心结论只有一条:**当前中国头部互联网企业的平均实际利润率,较其对外披露值偏低18.7%。**
数据来源标注清晰:第三方爬虫采集、供应链访谈、物流履约抽样、用户行为建模交叉验证。
发送时间:2023年11月17日 23:59。
翌日清晨,财经媒体集体炸锅。
“拼少少创始人毕胜自曝为知名空头‘过山峰’!”
“辉山乳业造假实锤曝光,港股乳业板块全线暴跌!”
“碳硅集团IPo遭遇监管问询,跨境资金流向成焦点!”
“毕胜喊话BAT:要么自我革新,要么被时代淘汰!”
舆论如野火燎原,烧遍每一个角落。
而在临港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里,毕胜坐在窗边,望着初升的太阳,轻声对身旁的俞兴说:“多我一个后富怎么了?只要这条路走得通,后来的人就不会再输在起跑线上。”
俞兴没有回答,只是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