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市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是谁无声滑落的眼泪。宋翌年坐在宋家书房的角落,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雨打湿的庭院。他没开灯,黑暗将他整个人包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喘息。
他知道,父亲不会来见他。
从被救回来那一刻起,宋先生便避而不见,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可这不重要了。真相像一把钝刀,在他心里来回割扯。他曾以为自己是棋子,后来才明白,他从来都是弃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你若还想活命,就别再提方恪礼三个字。”
宋翌年盯着屏幕良久,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笑得眼角泛出泪光。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资本论》??那是父亲书房里最讽刺的存在,一个靠黑金运作发家的人,却总爱在客厅显眼处摆这本书装点门面。
他翻开书页,夹层里藏着一张U盘。
那是他在黑屋子里用指甲一点点抠下来的一块地板碎片上刻下的时间线:第3天、第7天、第12天……直到第15天。每一个数字背后,都对应着他听到的某些声音??脚步声、低语声、还有一次隐约传来的争吵:“……不能留活口!”“可他们知道太多……”“等风头过去再说。”
他知道,那不是巧合。
宋先生早就知道他会和小十去查录音笔。甚至,那个包厢的位置、时间,都是故意泄露给他的。
一场局中局。
而他自己,不过是父亲用来试探慕容帆和慕容翰是否真会灭口的棋子。只要他们动手,罪证就会自动曝光;若不动手,也能借机撇清关系,继续游走于权力边缘。
多精明的算计。
宋翌年将U盘放进衣袋,转身走出书房。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车熟路地穿过后院,翻墙而出。一辆黑色轿车早已停在巷口,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峻的脸。
“上车。”叶阳说。
宋翌年拉开副驾门坐进去,“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因为你已经不信你爸,也不信商北枭。”叶阳发动引擎,“但你还信真相。”
车内陷入短暂沉默。雨点敲打着车顶,如同命运的鼓点。
“方恪礼不是病死的。”宋翌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是被人注射过量胰岛素致死。尸检报告显示血糖极高,但他的体检记录显示从未患糖尿病。而且,他死前最后通话对象,是宋先生。”
叶阳眼神微动,“你有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但我有动机。”宋翌年冷笑,“方恪礼正在推动一项反洗钱法案,一旦通过,首当其冲的就是像我父亲这样靠着灰色资本起家的企业。他必须死。而当时能接触到方副部长行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秘书,另一个,就是负责接待工作的宋氏集团代表,也就是我父亲。”
叶阳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这些天被关起来,并非偶然?”
“当然不是。”宋翌年闭上眼,“他们是想让我‘恰好’在他们计划败露时出现,成为一个悲情英雄,一个‘险些被害’的证人,为我父亲洗白铺路。可惜……他们忘了,我在黑屋子里听见了太多不该听的话。”
车子驶入云城边界的一处秘密基地。这里原是军方废弃的通讯站,如今已被改造成临时调查中心。特别调查小组的成员正在通宵整理资料,墙上贴满了人物关系图、资金流向表和时间轴。
董秘书长站在中央,眉头紧锁。
“黑石资本的资金链太复杂了,每一笔转账都经过至少七层离岸公司中转,我们追到第三层就断了。”一名技术员汇报。
“不是断了。”叶阳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宋翌年,“是有人在帮他们擦屁股。”
所有人回头。
董秘书长眯起眼睛,“你是……宋翌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手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宋翌年走上前,掏出U盘插入电脑,“这是我父亲藏匿的关键账本副本,里面记录了过去十年所有非法资金的转移路径,包括他如何利用海外亲属账户接收贪官赃款,再以投资名义回流国内,操控股市、打压新兴企业。”
会议室瞬间哗然。
“你说的这些,一旦证实,足以让他被判终身监禁。”董秘书长沉声道。
“我知道。”宋翌年淡淡道,“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只是在揭发一个商人,我是在亲手毁掉我的姓氏,我的家族,我曾经拥有的一切。”
他说完,抬头看向叶阳,“但我更清楚,如果我不做这件事,下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可能就是小十。”
……
次日清晨,花昭提着精心准备的礼品篮走进宋家大门。
“夫人,您来了。”管家迎上前,语气恭敬却不热络。
“来看看翌年,孩子受苦了。”花昭微笑,“也谢谢宋先生出手相救。”
“老爷在书房,请您稍等,我去通报。”
片刻后,宋先生亲自迎出,满脸慈父般的忧愁:“花女士来了啊,快请进。翌年昨夜刚睡下,情绪还不太稳定,医生说需要静养。”
“理解理解。”花昭落座,递上礼盒,“这是我们一点心意,感谢您关键时刻救了两个孩子。”
宋先生接过,笑容温和,“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孩子,我能见死不救吗?”
两人寒暄几句,花昭忽而压低声音:“不过说实话,我和北枭都觉得奇怪??您怎么偏偏就在那天晚上找到了那栋别墅?线索是从哪儿来的?”
宋先生神色不变:“其实也是侥幸。那天我约瀚少喝酒,他喝多了,嘴里嘟囔什么‘鳄鱼池干净得很’,我当时没在意,回家越想越不对劲,连夜派人去查,果然发现了端倪。”
“哦?”花昭挑眉,“可我们听说,那处别墅产权登记在一个叫林世诚的人名下,而这人,据查是黑石资本早期合伙人之一,与您有过多次资金往来。”
空气骤然凝固。
宋先生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叹气:“花女士,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但我要告诉你,我虽做生意讲利益,但从不碰人命,更不会害无辜的孩子。至于那些旧账……商场上的事,哪有完全清白的?我现在只想弥补过错,重新做人。”
花昭静静看着他,忽然一笑,“说得真好。我相信您。毕竟,如果不是您,小十现在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站起身,优雅行礼,“那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翌年。”
走出宋家大门,花昭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掏出手机拨通商北枭:“是他布局的。但他不知道,宋翌年已经倒戈。”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嗓音:“等风起时,收网。”
……
与此同时,慕容执锐独自坐在书房,面前摊开着一份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四个年轻人:他、方恪礼、董秘书长,还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林振邦,十年前被执行死刑的贪官之一。那时他们并肩作战,立志改革体制弊端,被称为“四杰”。
如今,三人已逝,唯他独存。
可他知道,真正的背叛,从来不是来自敌人。
而是身边人的悄然变质。
门被轻轻推开,慕容镇走了进来。
“您找我?”
慕容执锐收起照片,抬眼看他,“阿镇,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母亲当年的车祸,并非意外……你会怎么做?”
慕容镇瞳孔一缩。
“您说什么?”
“我说??”慕容执锐缓缓起身,声音沙哑,“如果你发现,当年下令撞向你母亲车子的人,正是今天坐在国会高位上的那位‘清廉楷模’,而幕后出资者,竟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宋氏集团……你会选择沉默,还是掀桌?”
房间陷入死寂。
良久,慕容镇开口,语气冰冷如霜:“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慕容执锐望着这个多年疏离的儿子,眼中竟闪过一丝欣慰。
“好。那就从今晚开始。”
他按下桌角按钮,一道暗门缓缓开启。
里面是一间密室,墙上布满监控屏幕,连接着全国各地关键节点的画面。中央控制台上,闪烁着一行红字:【Project Phoenix - 凤凰计划?启动倒计时:24:00:00】
“这是我十年前就开始筹备的秘密项目。”慕容执锐低声说,“当初设它,是为了防备国家内部腐败蔓延至不可控之地步。如今,它唯一的任务,就是清算一切该被清算的人。”
慕容镇走近屏幕,看到其中一个画面正显示宋先生与一位神秘男子密谈的场景,背景赫然是黑石资本总部地下金库。
“这些人,”慕容执锐指着屏幕,“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他们忘了,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不只是权谋,还有耐心。”
“您打算公开这一切?”
“不。”慕容执锐摇头,“我要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撕碎彼此的伪装。让民众亲眼看见,那些平日高喊正义的人,是如何跪在地上求饶的。”
慕容镇沉默片刻,忽然问:“那宋翌年呢?他知道多少?”
“他知道得太多。”慕容执锐闭上眼,“所以我必须保护他,哪怕代价是牺牲我自己。”
父子二人对视,无需言语,已有千言万语。
……
三天后,全国直播新闻发布会召开。
特别调查小组正式公布阶段性成果:黑石资本涉案金额高达860亿人民币,涉及17个省市、32家上市公司,多名高层官员牵涉其中。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调查组当场播放了一段录音??
“……方副部长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放心,药已经打了,对外就说突发心梗。”
“干得好。记住,事后把账走宋氏的壳,别留下痕迹。”
声音清晰可辨,正是宋先生亲口所说。
舆论彻底爆炸。
宋氏股价一日暴跌93%,银行冻结全部资产,警方上门搜查总部大楼。宋先生试图逃往机场,却被早已埋伏的国安人员拦截。
被捕那一刻,他仰天大笑:“你们懂什么?这就是规则!谁赢了,谁就有资格写历史!”
而在医院病房内,宋翌年静静听着广播,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录音笔。
那是他在父亲书房偷偷复制的最后一份证据。
门外,小十捧着一束百合走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翌年哥哥,我来看你了。”
宋翌年迅速将录音笔藏进枕头下,扬起一抹温柔笑意:“进来吧,外面冷。”
女孩坐下,握住他的手,“他们都抓到了,是不是?坏人都得到了惩罚。”
“是啊。”他轻声说,“坏人都被抓到了。”
可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因为就在昨天夜里,他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凤凰已展翅,接下来,轮到你做出选择了。】
发信人未知。
但他猜得到。
??是慕容镇。
而此刻,在京郊一座隐秘庄园中,商北枭与花昭并肩立于露台,眺望远方雷雨交加的天空。
“你觉得,这场雨过后,还能剩下几个干净人?”花昭轻问。
商北枭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来就没有干净人。只有,暂时还没暴露的人。”
闪电划破长空,照亮整座城市。
而在那光芒尽头,一道身影缓缓走出阴影,抬头望天,仿佛在等待某种审判的降临。
他知道,这一局棋,终究要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