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压得整座剑神殿沉入一片幽暗之中。
许辰盘坐于后山洞府深处,周身灵剑环绕,剑光流转如星河绕体。他体内经脉仍在隐隐作痛,那是强行催动“万剑吞天式”所留下的创伤,哪怕以造化天莲丹温养三月,依旧未能痊愈。每一次呼吸,都似有锋刃在肺腑间刮擦,但他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某种禁忌的边缘??那不是修为境界的突破,而是对“存在本身”的认知颠覆。
黑石非石,祭坛非坛,它们是锁链,是封印,是远古时代一群无名剑尊用生命铸就的牢笼。而他自己手中的剑葫,既是钥匙,也是另一道枷锁。
“同源者,可启门。”
那行上古剑纹的话语反复回荡在他识海中,如同命运的低语。他并非没有动摇过??当裂缝开启、万眼俯视之时,他曾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召唤,仿佛只要迈出一步,便可获得超越神帝的力量,踏破生死轮回,成为凌驾九重天之上的存在。
但他终究没有动。
因为他听见了千机剑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吾虽死,剑不灭。”
于是他选择了封。
如今,距离荒古圣山归来已过去三十日,外界风平浪静,仿佛一切未曾发生。可许辰清楚,风暴只是暂时退去,真正的潮汐正在海底酝酿。
这一夜,月隐星沉,天地灵气悄然凝滞。
忽然间,他胸前玉简微微发烫。
许辰眸光一凝,立刻取出玉简,只见其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字??并非人为刻写,而是自行浮现,宛如血迹渗出:
**“秘境异动,空间裂痕频现。冷非凡……七日未归。”**
“什么!”许辰猛地站起,双目爆睁,一股狂暴剑意不受控制地席卷而出,将洞府内石壁尽数斩出道道深痕!
大师兄失联?七日未归?
这不可能!
冷非凡何等人物?半步神帝境九重巅峰,一手《寒渊剑诀》斩断三千大道,曾在孤身闯入虚空乱流七日而不损分毫。若连他都被困于秘境,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可怕的是……是否正是因为他那一日在荒古圣山强行封印裂缝,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导致秘境封印松动?
许辰心头剧震,冷汗涔涔而下。
他立刻冲出洞府,直奔主殿。
然而还未抵达山门,四师兄便已迎面而来,脸色沉重如铅。
“你也收到消息了?”许辰声音沙哑。
四师兄点头:“不止是我们。紫山神皇派人送来急讯,说近日东荒各地接连出现‘虚影裂隙’,从中逸散出诡异黑雾,凡是沾染者,皆会陷入癫狂,口中不断重复一句话:‘它要回来了,它要回来了……’”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玄武神皇刚刚下令封锁全境,调集所有半步神帝强者布防九大要地。他怀疑,有人在主动破坏封印阵列,目的就是唤醒那个被镇压的存在。”
许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来了。
终于来了。
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局部叛乱,而是一场跨越万年的清算??那些残存的不死神朝余孽、太古神教遗党,甚至可能包括某些早已堕落的古老家族,他们根本不是在反扑,而是在执行一场仪式!
他们在帮“它”挣脱束缚!
“我必须进去。”许辰睁开眼,目光如剑,“我要进秘境,找到大师兄。”
“你疯了?”四师兄厉声喝道,“那里现在是绝地!空间结构紊乱,法则崩塌,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时空乱流,永世不得超生!更何况,入口已被多重禁制封闭,唯有神帝令才能开启!”
“那就借令。”许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行!”四师兄怒道,“神帝令由玄武亲掌,岂是你我能轻易求得?再说,你现在是天剑神朝最后的底牌之一,若你陨落,整个局势将彻底失控!”
许辰看着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心念一动。
“咻??!!!”
一万零八柄灵剑齐出,在空中排列成一座恢弘剑阵,剑光交织,竟隐隐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位背负长剑的伟岸男子,独立苍穹之上,万剑随行,气势如虹!
正是当年千机剑祖的投影!
“这是我参悟‘群剑归心’后,从剑葫深处唤醒的一丝残念。”许辰低声道,“它告诉我……只有真正理解‘剑为何而存’的人,才有资格踏入最终之地。”
他望着四师兄,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为了逞强,也不是为了名声。我是为了守住这条线??一旦那东西出来,别说天剑神朝,整个九重天都将沦为它的养料!而我能感应到,剑葫与黑石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强,它在呼唤我,也在惧怕我……因为它知道,我可能是唯一能再次封印它的人!”
四师兄怔住了。
良久,他才低声叹道:“你和大师兄……真的太像了。”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符令,递了过去:“这是……我偷偷复制的神帝令残影,只能使用一次,开启秘境外层通道。至于能否深入核心区域,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许辰接过符令,郑重行礼:“多谢。”
“别谢我。”四师兄苦笑,“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但如果失败了,请记住??让剑葫自毁,绝不能让它落入敌手。”
许辰点头,转身离去。
翌日凌晨,一道剑光划破长空,直冲九霄之外。
那是通往秘境的虚空之门所在??位于东荒极北的“葬剑渊”。
传说此处埋葬着十万柄远古神剑,每一柄都曾斩杀过神帝,也因此汇聚了世间最浓烈的剑意。唯有以此为引,方能撕裂空间,进入秘境。
许辰立于渊顶,手持神帝令残影,体内剑脉尽数激活。
“以我之血,唤万剑共鸣!”
他猛然割破手掌,鲜血洒落深渊。
刹那间,大地震颤,无数剑影从地底冲天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那些沉睡万年的神剑仿佛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纷纷苏醒,剑气冲霄,竟在空中凝聚成一条横贯天地的银色阶梯!
许辰踏上阶梯,一步一登高。
每走一步,身后便有一柄古剑自动飞来,环绕其身,加入他的剑阵。等到第九十九步时,已有三百柄远古神剑自愿追随,形成前所未有的“百劫护体剑轮”!
“轰!!!”
虚空炸裂,一道漆黑门户缓缓开启,内里混沌翻涌,雷火交织,隐约可见一座漂浮在虚空中的岛屿,岛上矗立着九座巨碑,中央则是一座通体漆黑的祭坛。
那就是??秘境核心。
也是冷非凡消失的地方。
许辰没有犹豫,纵身跃入门户。
空间扭曲,时间错乱。
当他再度睁眼时,已置身于一座死寂的岛屿之上。
脚下大地龟裂,遍布剑痕,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九座巨碑分别刻着不同文字,但无一例外都在讲述同一个主题:**封印之始,终结之兆。**
而在中央祭坛前,静静插着一把断裂的长剑。
许辰瞳孔骤缩。
“大师兄的剑……断了?”
他快步上前,拾起断剑,指尖轻抚剑脊,顿时一股残存神识涌入脑海??
画面闪现:冷非凡独战三尊黑袍人,对方皆身穿太古神教服饰,手持黑石制成的法器,竟能操控空间法则。激战中,其中一人引爆体内黑石,引发法则崩塌,冷非凡为护住祭坛封印,硬生生承受冲击,被打入地下裂缝,生死不明。
而就在他倒下之际,口中喃喃道:“等他来……只有他能完成最后一击……”
许辰浑身颤抖,眼中燃起滔天怒火。
原来大师兄早就知道危险,却依然选择独自赴死般的守护。
而现在,接力棒传到了他手中。
“你说得对。”许辰握紧断剑,低声说道,“我不该只是等待你归来。这一战,本就该属于我们两人。”
他将断剑插入腰间,抬头望向祭坛。
此刻,整座祭坛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旋转,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每一寸都在渗出黑色液体,如同血液般滴落。而那块位于中心的黑石,已然不再是拳头大小,而是膨胀至一人高,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嘴角微扬,似在冷笑。
“咚……咚……咚……”
心跳声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有力。
许辰知道,封印即将破碎。
他当即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开始运转《万剑归宗》最高奥义??【万灵锁魂阵?逆】!
此阵原本用于封印灵剑,如今却被他逆转用途,意图以自身为媒介,吸收黑石溢散的邪异之力,并通过剑阵将其炼化!
“嗡!!!”
一万零八柄灵剑齐齐震动,围绕黑石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剑环,剑尖全部指向内部,剑气如锁链般缠绕而上,试图压制其扩张之势。
然而,仅仅支撑了半炷香时间,便有三十六柄灵剑因承受不住邪力侵蚀,轰然炸裂!
许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不行……单靠剑阵无法彻底镇压……必须找到根源!”
他猛然起身,冲向祭坛底部,在碎石堆中疯狂翻找。
终于,在一块断裂的碑文下,他发现了一段被掩埋的铭文:
> “若封印将破,唯有‘双心同鸣’方可续命。一者执剑,一者殉道;二者合一,方成终局。”
许辰心头一震。
双心同鸣?
执剑者是他,那殉道者……难道是大师兄?
就在这时,地面剧烈震动,一道身影从裂缝中缓缓爬出。
满身血污,衣衫破碎,左臂齐肩断裂,右眼紧闭,正是失踪七日的冷非凡!
“师……兄!”许辰冲上前去,将他扶住。
冷非凡艰难睁开仅存的右眼,看到许辰的瞬间,竟露出一丝笑意:“你……终于来了。”
“我带你走!”许辰咬牙道。
“来不及了。”冷非凡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它已经觉醒六成意识,若不在此地终结,九重天必亡。而唯一的方法……是启动‘剑冢归墟大阵’,以我们二人的性命为祭,重新熔铸封印。”
许辰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我没骗你。”冷非凡抬手,点向自己胸口,“我的心脏,早已被黑石污染。但我用意志压制至今,就是为了等你来完成最后一击。现在,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把它永远埋葬。”
风停了,雷止了,连心跳声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许辰低头看着大师兄那张苍老而坚毅的脸,忽然笑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说过,真正的剑修,不该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别人牺牲。”
冷非凡微微一怔。
“所以这一次……换我来说这句话。”许辰站起身,拔出腰间的断剑,高举向天,“我不是来救你的。”
“我是来……和你并肩作战的!”
话音落下,他猛然割开手腕,鲜血淋漓洒向天空。
“以我精血为引,万剑听令??【万剑?吞天式?终极】,启!!!”
刹那间,所有灵剑燃烧起来,化作漫天火雨,融入断剑之中。那柄残破的剑身开始重组,光芒万丈,竟逐渐恢复完整,成为一柄通体银白、剑脊铭刻“九重”二字的神剑!
与此同时,冷非凡也挣扎着站起,将最后一丝生命力注入剑柄。
两股剑意交汇,天地变色。
一道贯穿九重天的剑柱从岛屿冲出,直抵宇宙尽头!虚空崩塌,法则重构,整个秘境开始坍缩!
而在那黑石即将爆发的瞬间,许辰与冷非凡同时怒吼:
“封??!!!”
轰隆一声,剑光炸裂,黑石粉碎,人脸哀嚎着消散于虚空。
祭坛崩毁,岛屿沉沦。
最后一刻,许辰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力推出秘境,耳边传来大师兄最后的声音:
“活下去……下一代剑皇,该你登场了。”
……
不知过了多久,许辰在葬剑渊底醒来。
头顶星空依旧,晨曦初露。
他缓缓坐起,手中握着那柄完整的银白长剑,剑身温润,似有生命流动。
而在远方天际,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大地。
许辰站起身,望向剑神殿方向,轻声道:
“师兄,我做到了。”
风拂过山巅,万剑轻吟,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
九重天未坠,人间尚存。
而属于剑的传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