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过，丹阁石门在血光中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幽深通道。甬道两侧镶嵌着青玉灯盏，火苗呈幽蓝色，摇曳间映出斑驳影子，仿佛有无数人影在墙上游走低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药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令人呼吸微滞。
“跟紧我。”欧阳戎低声说，手中结印，一道赤焰护罩浮现在三人周身，“这里的禁制还未完全解除，稍有不慎便会触发幻阵。”
阿青点头，握紧雪白长剑，指尖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这柄剑似乎对前方的某物产生了共鸣，剑身轻颤，如遇故人。宋芷安走在最后，铜钱悄然滑入掌心，指腹摩挲其上刻痕，眼神凝重。
三人缓步前行，足音被厚重石壁吞噬，唯有心跳声清晰可闻。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圆形大殿赫然显现，穹顶绘有星河图卷，中央矗立七根玉柱，每根柱上皆悬一盏琉璃灯，灯光流转，竟似活物般游动。
“这就是蜕凡金丹所在？”阿青轻声问。
“不。”欧阳戎摇头，“这里是‘记忆之庭’。真正的丹阁在其下三层，而这七盏灯……是通往过去的钥匙。”
他指向那七盏琉璃灯：“每一盏，都封存着一段被抹去的历史。而我要找的，是第三盏??属于我父亲的记忆。”
话音刚落，第三盏灯忽地一晃，光芒骤盛，一道模糊人影自灯中浮现，身穿玄色长袍，面容清癯，眉宇间与欧阳戎极为相似。
“戎儿……”那人开口，声音虚幻却饱含深情，“你终于来了。”
阿青心头剧震。她从未见过此人，却莫名感到熟悉，仿佛前世曾跪拜于其膝前。
“父亲。”欧阳戎双膝一软，几乎要跪下，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那人叹息：“不可行礼，此乃残念投影，若你以凡躯拜我，反会折损阳寿。”
“您为何被困秘境？”欧阳戎强忍悲痛，“是谁将您囚禁？”
“是我自己。”那人苦笑，“当年匡复军败亡之际，我为保全血脉与真相，自愿封神于‘归墟洞天’，只待有朝一日，血脉后裔能持金丹破封，唤醒沉眠之志。”
“所以金丹并非只为续命？”宋芷安忽然插话。
“不错。”残念点头，“蜕凡金丹实为‘启灵钥’，服之者不仅可脱凡胎，更能开启历代英魂所留下的‘心印’。而这些心印之中，藏着一个足以颠覆当今修真秩序的秘密??关于‘天道盟约’的真相。”
阿青听得心神俱颤。“天道盟约”她曾在古籍中瞥见过只言片语，传说是千年前九大宗门联手缔结的禁忌契约，用以镇压某种古老存在，代价则是每代必须献祭一位天赋异禀之人作为“守誓者”。
“难道……”她喃喃，“阿兄你是被选中的守誓者？”
欧阳戎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父亲的残影，声音沙哑：“所以您让我取丹，并非只为救您，而是为了让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重见天日？”
“正是。”残念目光深邃，“但你要明白，一旦开启心印，便再无回头路。你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公敌，所有既得利益者都会想杀你灭口。包括你现在信任的人，也可能在某一刻转身对你拔剑。”
这话如同寒针刺骨。阿青下意识看向宋芷安，却发现后者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我不怕。”欧阳戎一字一顿，“若真相需要鲜血来洗亮，那我愿做第一滴。”
残念欣慰一笑，身影渐淡：“时辰到了。记住，进入丹阁后，切勿相信眼中所见。唯有心中所信，才是真实。”
话毕，灯熄影散。
三人心情沉重，沉默片刻后，欧阳戎率先走向大殿中央的一块圆形石板。他割破手指，将血滴于其上。石板缓缓下沉，露出螺旋阶梯，通向更深的地底。
“准备好了吗？”他回头问。
阿青深吸一口气：“ ready。”
宋芷安收起铜钱，淡淡道：“走吧。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三人拾级而下，越往下，温度越低，呼吸间已有白雾升腾。约莫半柱香后，抵达底层。此处空间不大，仅有一座石台，台上置一玉匣，匣面雕龙画凤，隐隐有金光流动。
“那就是蜕凡金丹。”欧阳戎语气凝重。
然而就在他伸手欲取之时，异变陡生！
整座丹阁剧烈震动，四壁裂开缝隙，涌出黑雾。雾中传来低语，竟是无数 voices 重叠在一起：
> “不可取！不可启！誓约不可违！”
紧接着，七道黑影从雾中走出，个个身披麻衣，脸上覆青铜面具，手持无锋古剑，步伐整齐如一。
“守誓者卫！”宋芷安惊呼，“他们竟然还活着！”
“原来如此。”欧阳戎冷笑，“所谓的‘天道盟约’，不只是契约，更是一场永续的监视。这些人，就是专门用来阻止像我这样的人开启真相的刽子手。”
“放下执念。”为首的黑影开口，声音空洞如钟鸣，“你不是救世主，只是祭品。”
“我不是谁的祭品！”欧阳戎怒吼，焚心诀再度燃起，赤焰缠身，“我是欧阳氏最后的血脉，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话音未落，双方悍然交锋！
剑光与火焰交织，轰鸣震耳。阿青挥剑迎敌，却发现这些守誓者动作诡异，仿佛不受痛觉影响，断臂仍战，头颅落地依旧向前爬行。她心中骇然：这些人根本不是活人，而是被咒术操控的傀儡！
“用剑意破其神识！”宋芷安提醒，“他们靠的是集体意志维系，只要斩断一人核心，其余便会动摇！”
阿青咬牙，闭目凝神，回忆起柳母教她的那一式“断潮剑”。此剑讲究以静制动，以心御形，需极强意志才能施展。她将全部精神灌注于剑尖，猛然睁眼，长啸一声：
“断??潮??斩！”
雪白长剑划破黑暗，一道半月形剑气横扫而出，正中一名守誓者胸口。那具身体猛地一僵，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干枯如木的脸，随即化作飞灰。
其余六人动作果然迟滞，攻势出现破绽。欧阳戎抓住机会，赤焰凝聚成矛，贯穿两人胸膛。宋芷安则掷出铜钱，嵌入第三人额头，铜钱旋转不止，竟引动体内符文崩解，使其当场炸裂！
剩下三人齐声嘶吼，合围而来。欧阳戎重伤之下难以招架，眼看就要被围杀，阿青奋不顾身扑上，以身为盾挡下一击，肩头被古剑划出深深伤口，鲜血淋漓。
“阿青！”欧阳戎目眦欲裂。
“别管我……快……取丹！”她咬牙撑住。
欧阳戎红了眼，不再犹豫，猛然冲向玉匣，一把掀开！
刹那间，金光万丈！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金黄的丹药悬浮空中，表面流转着奇异纹路，宛如活物呼吸。它并未落入欧阳戎掌中，反而自行飞起，绕着他旋转三圈后，倏然钻入其眉心！
“啊??！”欧阳戎仰天长啸，全身经脉如遭雷击，脑海中瞬间涌入海量信息：千年前的战火、九大门派的密谋、无辜者的哀嚎、以及那份以血书写的盟约正文……
与此同时，整个剑泽上空风云变色，北斗七星突然移位，倒悬于男君殿之上，天地元气疯狂汇聚！
“不好！”宋芷安脸色大变，“心印开启了！这是‘天象示警’，整个修真界都能感知到！”
果然，远处岛屿接连亮起警戒符光，各大宗门纷纷派出强者赶往云梦剑泽。而地下密室中，最后三名守誓者也爆发出最后力量，舍命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阿青强忍伤痛，拖着重伤之躯冲上前，将欧阳戎护在身后，举起染血的雪白长剑，嘶声喊道：
“你们要杀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剑锋所指，天地寂静。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躲在厨房角落的小杂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孤女，而是一个真正敢于对抗命运的剑修。
或许是她的决意触动了什么，那柄从未完全认主的雪白长剑，忽然嗡鸣震颤，剑身裂开一道细缝，从中溢出点点星光。紧接着，一道温柔女声在她心底响起：
> “孩子，你终于来了……我是柳母留给你的另一道传承??‘织梦剑灵’。”
阿青泪流满面：“娘……我做到了。”
剑灵轻叹：“好孩子，现在，让我教你最后一式??‘破妄归真’。”
刹那间，剑光暴涨，如银河倾泻，一举斩灭剩余守誓者。黑雾消散，密室恢复平静。
当一切尘埃落定，欧阳戎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瞳孔已变为金色，眉心隐现一道龙形印记，周身气息浩瀚如渊。
“我看到了。”他低声说，“一切。”
阿青踉跄上前：“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但我必须马上离开。”
“什么？！”阿青震惊，“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太危险。”欧阳戎苦笑，“心印已启，我成了‘誓约’的背叛者，所有宗门都会视我为祸源。若我留在剑泽，只会连累你们所有人。”
“那你去哪儿？”宋芷安问。
“去归墟洞天。”他说，“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完成仪式，唤醒所有沉眠英魂。而这一路上，必然腥风血雨。”
“我跟你走。”阿青毫不犹豫。
“我也去。”宋芷安道，“宋家欠你的，今日该还了。”
欧阳戎看着她们，眼中泛起水光。良久，他轻轻摇头：“不行。你们留下，才能保住这条线索不断。我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找到吴翠、房俊俊、余米粒、李若彤，还有妙思。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们，让她们知道，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群人的觉醒。”
“可你怎么联络我们？”阿青哽咽。
欧阳戎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断裂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她：“这是我与父亲之间的信物，若我尚存世间，它便会发光。等到月圆之夜，你们带着另一半来浔阳江畔的废弃庙宇，我会在那里等你们。”
说完，他转身踏上台阶，背影决绝。
“等等！”阿青追了几步，终究无力支撑，跌坐在地。
宋芷安扶住她，望着欧阳戎离去的方向，轻声道：“他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些事，注定不会结束。”宋芷安望向夜空，“你看，北斗虽倒悬，却仍未坠落。天道尚存一线缝隙，足够光照进来。”
阿青低头看着手中的半枚玉佩，泪水滴落在其上，竟激起一圈微弱金光。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某座荒山上，一名蒙面黑袍人跪伏于地，面前站着一位白衣老者，面容慈祥，手持拂尘，正是司天监现任监正。
“失败了。”黑袍人低声汇报，“蜕凡金丹已被欧阳戎取得，心印开启，归墟洞天或将重启。”
老者沉默许久，终于叹息：“终究还是没能拦住啊……那个孩子，果然继承了他父亲的执拗。”
“是否下令全面追杀？”黑袍人问。
“不必。”老者摇头，“杀不了的。越是压制，越会催生反抗。我们错了这么多年，以为封锁就能太平，殊不知，真正的风暴，从来都是从沉默中酝酿出来的。”
他抬头望天，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让他去吧。看看这一次，这群年轻人，能不能打破这千年的死局。”
风起云涌，江湖暗动。
而在清凉谷膳堂，晨曦初露，灶火重燃。阿青独自站在厨房门口，望着东方渐明的天际，手中紧握玉佩，低声呢喃：
“阿兄，等我。”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