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透千山万壑和茫茫的迷雾,云里散人看见红军正拖着虚弱和疲惫在草地上行走着。
草地其实就是高原湿地,位于川西北若尔盖地区,远远望去,像一片灰色的海洋,不见山丘,没有树木,鸟虫绝迹,虎狼绕道;只见晴空迷雾变幻莫测的天宇下,经年水草盘根错节,形成了一朵一朵的草甸子;草甸四周积水淤黑,泥泞腐草,恶嗅不堪;黑河和白河自南而北蜿蜒盘曲,它们的许多支流就一条条地拦阻在红军前进的道路上面。
红军的人马就这样踏着草丛根部,沿草甸子跳跃着行走。他们身后的粮袋空空,背上除了枪就是几根干柴。
连续行走了几天的队伍疲惫到了极点,眼睛不停地想打盹,精神恍惚。
有的人一步没踏上前方的草甸子,就跌入了蒸腾着臭气的泥淖之中。
身体一股劲地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往下陷的速度越快。前后的人清醒过来要来施救时,下陷的人已经没过了头顶,没过了举起的手掌。
这一来人们的注意力又增强了许多,可不久之后又一个个被疲倦伐倒。有人又接连二三掉进了泥潭。
特别是要趟过一条条河流时就更加困难,几乎每过一条河都有人向着河沿的泥沼中永远地扑倒。
太阳在笼罩着草地的浓雾外面滚落到西边的山后,落入泥淖的人越来越多。
仿佛一只只看不见的手从淤泥中伸出,把渴望睡眠的将士们一个个拉进永远的梦。
好像没有人恐惧,死亡不过是在回家,感觉真好。
这只队伍的将军在一次又一次地给他的部下打气,可是他自己的脚步早就走得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的那匹黑骡子也开始东倒西歪。
哦,如果没有休息,这一支队伍可能难得熬到明天的太阳升起。
云里散人坐在昆仑山的洞府中触目惊心,于是自然而然地屏气凝神,手掐“天地神通指”,口念“移山填海诀”--
收回封闭令,搬来五行山;
掘出江河水,困龙出海滩;
星星火苗在,日落自燎原;
人间有正道,走来不夜天。
口诀念了七遍,队伍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片高地,在泛着白光的草地上横卧着,宁静而又祥和。
“前面有一块高地,队伍到那里休息!”将军果断地说。
“好像.....好像还要走一百来里才......才能走出草地,才有休息的地方啊!”带路的一个藏族士兵有些傻眼,说话都结结巴巴。
将军兴奋起来:“那,这是老天不灭我们啊!大家上高地,然后生火。”
一堆堆柴火亮了起来,跳跃着的火焰,在黑夜和死亡的气息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并把它们使劲地往外推开着。
“要是能有点吃的就好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可是大家把空空的粮袋捏了几十回,一个个往外直流口水。云里散人听到了他们肚子里汩汩的叫声。
有人把皮带解下来,放在柴火上烤熟了。看那皮带兹兹地冒着油,翻卷,变黄,然后就往口里送。
将军皱了皱眉头,四下里看了又看,最终却把目光盯住了他的大黑骡子,叫一声:“警卫员,杀马!”
“杀.....杀什么马?”警卫员带着哭腔,“现在就只有您的大黑骡子了,杀了您骑什么呀?”
“我也舍不得,但它的命会有人的命重要吗?我们都饿死在这里,拿什么去打小日本?”
“不!”警卫员哭着,和将军去抢马缰。
可是将军不知怎么手里就有了一把刺刀。“噗”--刺刀扎进了大黑骡子的胸脯。
火光照耀着红红的马血往外喷涌。
大黑骡子一声悲鸣,前蹄庄重地跪下。就像那些陷入泥淖的红军士兵一样,眼神里没有半点哀怨和悲伤,最后一声嘶鸣,才慢慢跪地而倒。
“不!”将军的警卫员声嘶力竭。
“没有马,敌人会给我们送来的,只有走出草地,我们才有机会打击小日本,中华名族才不至于成为倭寇任意宰割的牛马。”将军说得慷慨激昂。
大黑骡子很快就成了一小块一小块被烧熟了的肉,成了这一队红军走出草地的力气。
云里散人又把目光投向了红军前进方向的草地边缘,投向了离这只红军的先头部队一百来里远的地方。草地边沿十来里路远的险要早已被人控制着,国军虎视眈眈,以逸待劳,已摆好了阵势请君入瓮。
“昨晚吃下去的马肉最多只能让这些红军走出草地,到时已是精疲力竭的他们如何才有力量展开攻击,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出师未捷身先死”,就这样倒在自己国人的枪口之下?”云里散人想着。
他又把那些阻住红军道路的国军人员看了个遍。的确,很大一部分还是人,他们早就想与日本人真刀真枪干,不愿意与红军为难,他们之中有人在相互商量,红军来了,他们就让开道路自己逃跑。然而其中也有初看是人,细看却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云里散人的眼睛就盯住了一匹“狼”,哦,还有他那些不能算是人的手下。
那匹狼现在睡得正熟,却是一脸的狂怒。云里道长的目光扫描过他的梦境,他正在梦里带领部下对红军挥刀乱斫。
“喂!明天黄昏的时候,十几个疲惫到了极点的红军将走出草地。想升官你就带着你的二十来匹快马前往,还要带上些食盐。你能不能功成名就,就在此一举了。”云里散人在千里之外的传语清清楚楚地流进了那匹狼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