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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匣子

    “这都是哪来的?”

    喝了几口米粥,许乐这才有功夫向汪鸿卓问道。

    “三位皇子各自的厨房,还有皇帝的御膳房,老夫去溜达了一圈,凡是看上去好吃的,就都拿了一份。”

    他现在是御前的红人,又是后幽数一数二的高手,还兼职做了皇子们的老师,在吃食上提出点小小的要求,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不满足他?

    许乐夹起一片切的薄薄的羊肉,往酱汁里沾沾,一边送入嘴里细细的嚼着,一边又问:“我没去上课,没问题吧?”

    汪鸿卓呵呵大笑道:“这有什么问题,老夫已经跟皇帝说了,你昨天上午练习冥想时出了岔子,吐了好多的血,已经伤到了本里,这些天需得好好将养,当然就不必来上课了。”

    “这些天?”

    “嗯,那位涂山前辈说了,你这两年过得不好,又思虑太重,必须先得把身体养一养,才好跟她开始修行。所以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干,好吃好睡,前辈还给了老夫一张方子,去太医院直接抓药,早晚各吃一副,有十来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许乐没问涂山白蘅和心月到哪儿去了,瞥了眼院子角落的滴漏,发现还远远不到下课的时候,便又问:“你这时候不是应该给三个皇子上课吗,你跑我这里来了,他们三个怎么办?”

    汪鸿卓呵呵笑道:“这还不简单,经史子集那么多,随便挑一部他们没读过的让他们背诵不就好了,老夫离开之前说得清楚,回去可是要检查的,谁要是背的不好就是十下手板!”

    老家伙很爱打人手板啊……

    许乐乜着他腰间插的戒尺,很诚恳的建议道:“总是体罚也不好,显不出师德高尚来,我觉得可以用抄写代替手板,比如说第一次没背过就抄五十遍,第二次再背不过就抄一百遍,以此类推……”

    老家伙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近日他正好在教《五经考注》,这东西光经文就有一指来厚,再加上注释……不要说一百遍,只抄十遍没有三五天的功夫也万万抄不下来。

    到时候三位皇子不但再也没有精力来找世子殿下的麻烦,恐怕手臂的酸胀程度和身心受到的摧残远远要比打十下手板要严重的多!

    世子殿下果然是个狠人啊……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许乐一直留意着老家伙的脸色,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想了想,还是把心里最担心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昨天晚上的事情……”

    汪鸿卓脸色一肃,抬手打断道:“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世子殿下冥想出了问题,回来后早早就歇下了,老夫还特意来查看过殿下的情况,可以为殿下作证。”

    “那韩奎和清荷两个人?”

    老家伙花白的眉毛向上一扬:“不知道。”

    “不知道?”许乐一口白粥差点没喷出来,这算什么?

    “对,就是不知道。”

    “皇宫这么大,宫人这么多,主子们的阴私,奴才们私底下的争斗,外面三不五时就要闹一闹的刺客……突然间消失一两个人很正常,这两个奴才突然不见了,我为什么要知道?老夫是侯爷,又不是他们的亲爹!”

    汪鸿卓说的斩钉截铁,义正辞严,看了看四下无人,旋即苦笑道:“两具尸体都没了,这时候找任何借口都不好,唯有一问三不知最为保险。”

    “那要是有人问起我来呢?我也一问三不知?”

    “不会有人来问您了,因为皇帝已经开始派人来查这件事了。”说着,汪鸿卓轻蔑一笑:“但是您大可放心,有那两位在,他们什么也查不到的。”

    “整个后幽都没人能查到?”

    老汪呵呵一笑,眼含深意:“整个幽州都没人能够查到。”

    就目前来说,幽州的地盘大于后幽,后幽剩余的领土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幽州的三分之二那么大。

    也就是说,现在后幽全国都找不出比涂山白蘅和心月更厉害的高手?

    许乐看着汪鸿卓,小声问:“她们真有这么厉害?”

    “真有!”

    “那到底有多厉害?”

    “……您想象不到的厉害!”

    许乐皱起了眉头:“老汪,不要跟我说废话!”

    汪鸿卓叹了口气道:“殿下,您现在连登山境都还没入,老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形容啊。”

    “这么说吧,人族里当今最厉害的,莫过于儒家嵩阳、青云两院的院长,道门龙虎山、青城山、武当山的三位掌教,西边小雷音寺的住持和首座,还有就是九离剑宫的宫主和蜀山剑冢的大师兄。”

    “就这九个?”

    许乐在心里算了算,不错,不到两位数,这个数量还是比较符合民间对高手的想象……数量太多还叫什么高手?

    “能确定活着的,在世间行走的,就这九个。但这只是人族的高手,而妖族……”

    汪鸿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妖族向来分守四方,地盘观念极重,每一方都有一位妖主坐镇,而这四方妖主……据说每一位都比这九个人族的高手只强不弱!”

    “那白姨她……”许乐试探着问道。

    老汪摇了摇头:“涂山前辈的身份老夫不敢确定,但我怀疑她就是南方妖族的妖主,也是青丘狐族涂山氏的族长。”

    “那她能厉害到什么程度?能移山填海,翻云覆雨不?”

    “不知道……哎呦,您饶了老夫吧,老夫才六境啊,哪知道九境之上有什么本事——知道了我还能活到现在?”

    送走了汪鸿卓,藏在里屋的鹿小狼姐妹这才出来,按照她们的说法,妖族和人类修行者之间虽然早已达成了和解,但没有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见面,彼此相看两厌,还是保持些距离才好。

    姐姐鹿小狼看着门口哼道:“这就是个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公子需得防着他点儿才好。”

    许乐笑了笑没有接茬,指着桌上丰盛的饭菜道:“来来来,一起坐下吃,这可是集整个皇宫之精华,我和笋儿都从来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

    有了姐妹二人的加入,饭菜被一扫而空,两个女孩儿经过短暂的相处也知道自己这位公子是个性情极宽厚的人,丝毫没有做作,一桌子饭菜倒有一大半进了她们二人的肚子。

    放下饭碗,许乐走进正房,推开墙角的一个木柜,从角落里掏出一个小钱袋打开看了看,里面约有二三两散碎银子,是他攒了大半年的身家,便都给了鹿小狼道:“这里面这点儿银子,你看能不能帮我出去弄几只鸡回来,顺便在弄点香茅草、花椒、桂皮什么的?”

    鹿小狼却没接银子,抿嘴一笑道:“公子莫非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姐妹想要吃鸡什么时候用过银子了?说出去叫旁人知道了,没的丢了我们姐妹的脸面。公子且稍等等,我们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说罢,就拉着妹子跑出门去,许乐跟出院子再看,却已不见了两姐妹的身影。

    在屋中等了一会儿,又教笋儿折了根枯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没把鹿小狼姐妹等来,反倒等来了一身尘土的方嬷嬷。

    只见方嬷嬷手中捧着一个精致厚实的紫铜匣子,大约一尺多长,半尺来高,四周浮雕着流云如意双纹,显得极为精美漂亮,匣子正面有两排锁鼻,用小指粗的精钢链子并一把古意盎然的双鱼大锁紧紧的锁住,光看这匣子和大锁的造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必定非同小可。

    一踏进院子,方嬷嬷就把院门关了,又拿了条顶门杠子死死的顶住,这才拉着许乐进了里屋,又是一番关门闭户,连小笋儿都不许进来,弄得许乐一头雾水,只得坐在架子床上一脸懵逼的瞅着她。

    “这是先王后做姑娘时攒下的体己,还有她后头嫁进宫时家里的陪嫁,先王待娘娘甚好,原是用不到这些东西的,娘娘就托老身收着了,说等你将来大婚的时候,她要亲手从里面挑几件好的给未来媳妇做聘礼,谁知……”

    方嬷嬷停顿了一会儿,等气息匀了便接着说道:“以前你太小,身边又没个得力的帮手,我担心那时候把这些交给你,反而给你带来危险,就一直替你保管了。住进这院子以后,你那三个堂兄也是三天两头来寻你晦气,我觉得这院子也不保险,就在旁边的小竹林里挖了个坑埋了起来。现在你身边有了白夫人,有了心月姑娘,我也能放心的把娘娘的东西交给你了。”

    说着,便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把造型繁琐的黄铜钥匙,将那双鱼锁打开,道:“这里面有八百一十二处田产,都是上好的水田,最小的一处也有五六百亩。还有一千零一十七处店铺,六百六十五座庄子,田契、地契都在单子上记着呢,你仔细查对一下。”

    方嬷嬷从匣子里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单子,仔细看了一遍,交在许乐手里,又道:“不过大部分田产、店铺、庄子都在雍州、益州、豫州、扬州这些个物阜民丰的地方,娘娘在的时候都兴隆着呢,每年的纯利足有几万两银子,但是现在咱们大幽成了这个样子,当年的这些田地庄铺还在不在也不好说了。”

    叹了口气,方嬷嬷又道:“另外还有银泰号开出的一百万两金票,银泰号是中陆最大的银号,他家的金票无论在哪儿都能兑换足额的金子,你收好了,可莫要丢了。”

    方嬷嬷后面又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叮嘱许乐财不可露白,花钱不可大手大脚,哪些个店铺应该去看看,哪些个店铺听说早已关了,六百多座庄子里哪些庄头实在,哪些庄头不好对付等等等等。

    许乐捏着那张小羊皮硝制的清单,只觉得百感交集,手中薄薄的一张皮子,却仿佛重于千钧。

    “奶奶……”许乐沉默了许久,嘴唇里蹦出两个方嬷嬷平时不许他叫的字来,抬起头,却发现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去,只把他和那只匣子留在了屋里。

    许乐怅然的将羊皮清单放在一边,转而把那只紫铜匣子抱在怀里,手指轻轻顺着雕刻纹路一点一点的抚摸过去,口中喃喃的又说出了一个他许久都没有说起过的称呼。

    “……母亲。”

    “我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许乐抱着冰冷坚硬的铜匣,神情恍惚的好似是在梦游,但语气里却有着钢铁一般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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