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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陀螺与竹簪(14)

    虽然收到耳朵主人的邀约, 但姜菀只是红着脸匆匆rua了两下就把手收回来了。

    方才冒出的念头一直徘徊在脑海中。

    他现在是个男人了!

    虽然用了他身体一段时间,但多少有些不同,那时候他还是个毛没长全的少年,不能算男人。

    而现在……她不自觉地顺着他颈下并不贴合的衣缝瞟了眼。

    肌肉紧实有力, 棱骨分明。

    男性体征已经完全发育。

    她不能再跟从前一样那么随便了。

    “我饿了, 菀菀。”

    柔软的银发垂在大男孩脸庞两侧, 长开了的面容比以前更加精致,纤长的睫毛覆在墨眸上, 又浓又密, 皙白皮肤吹弹可破, 衬着润泽的唇瓣更红艳。

    可能因为体内流着妖血,他除了人形, 此时眉眼间还带着妖的魅冶, 再加上那对儿夺目的银白尖耳……

    这家伙,怎么长得比女孩还妩媚漂亮啊。

    她看得入了迷, 回神对上抹意欲不明的笑, “菀菀,就这么喜欢吗?”

    以为他在说耳朵,她浅浅点了下头。

    不必掩饰喜欢,因为她压根掩饰不了。

    “咕噜……”

    好几日没吃饭的肚子迫不及待的叫出声, 主要是被满屋鸡汤味勾的。

    江皖有些窘迫的对她眨眨眼, 倒也不急,更希望光阴在这间屋子里多折了几圈,扫尽尘嚣。

    “吃点东西吧, 我给你炖了鸡汤,你失血过多,光吃生血丹不太够, 还得食补。”

    姜菀起身去盛了碗汤,附近灵山妙水,山鸡相当肥美,她熬的时候特意取掉肥油部分,加了白山药去腥养胃,又入了些枸杞红枣,给他补血。

    “好。”

    黑心莲没说什么,两个人都避开之前的事不谈。

    那日姜菀迷糊醒来,见黑心莲一头倒在她身上,盖着的白被已经被血染成了喜被,他的脸已经白到发青,要不是鼻息尚存,她都以为他已经凉凉了。

    天知道他失了多少血,又是怎么搞得自己开膛破肚。

    当她察觉到自己唇边干涸的血迹时,知道这家伙又喂她血了。

    不得不承认之前冒然压制住他血中的邪气非常愚蠢,寒气反噬差点要了她的命。

    鲛人之泪极寒极冷,她吸纳前就知道这辈子注定和大姨妈还有丧心病狂的痛经再也分不开了。

    不过半妖之血是极阳这件事她的确没想到,恰好压制了鲛人之泪的寒气。

    她端着碗,见他迟迟不愿接住,疑惑道:“不是饿了吗,吃吧。”

    “手疼。”

    他低着脑袋,耳尖不自觉地抖了抖。

    哦,她想到那根放了血又被她狠狠咬过的手指,应该是挺疼的。

    她往里挪了挪,垫着缕柔软的尾巴,把勺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试了下温度,随后吹了吹才送过去,“小心烫,先喝点汤暖暖身子,我放了不少补血的食材,都可以吃的……”

    她又开始絮叨了。

    江皖抿了口,不咸不淡,鲜美爽口,有点意外。

    那个只会去书院食堂找沈尧蹭吃蹭喝的家伙会做饭?

    这几乎和她会做机关手工一样令他惊讶。

    姜菀此时坐在对面有点急,一个大老爷们儿吃饭怎么这么秀气,一勺分成五口喝,跟鸡啄米似的。

    “是不是不好喝啊?”

    她尝过了,虽然不如她爸做得好,但味道**不离十。

    “还可以吧。”

    ???

    什么叫还可以?这汤放到现代都能申请米其林评星了!

    算了,看在他为她失了那么多血的份儿上,就勉为其难的伺候完吧。

    她自我洗脑的模样一丝不漏的落进江皖眼中,那种要暴走却又突然熄火的样子实在有趣。

    若说喂汤水麻烦,那她真是想多了,之后喂他吃鸡才是重头戏。

    江大少爷吃的精细不会吐骨头,一开始他不吭声,整块吃进嘴里半天不嚼,愣在那让姜菀以为他嘴巴有什么她没开发到的特异功能,能自动溶解食物。

    直到问了,他才小声的说了句,“有骨头。”

    ???

    有骨头您含在嘴里就能化了不成?

    黑心莲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简直在她底线反复跳跃。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拎起来暴揍一顿,然后来一句“爱吃不吃!”

    然而黑心莲垂眸不语,脸色白的发青,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在低头认错。

    向气在头上的姜菀完美传达了“我现在好虚弱啊,都是因为喂血给你才这样”的幽怨,直戳她心窝子,只能收敛怒意保持微笑,耐着性子一点点的把骨头剔除,然后拆成小块喂给他。

    待祖宗吃得差不多了,她揉着酸痛的手问:“哦对了,你之前给我煮过的雪莲子还有么,我也给你煎一些,补气补血……”

    “我不用。”江皖突然打断她,而后面颊泛起抹莫名其妙的粉红,小声说:“我吃这些就够了,雪莲子是太徽真人送你的,你留着……等那个时候再喝。”

    “你是说来葵水的时候吗?”姜菀眨眨眼,故意逗他。

    羞红霎时漫向青年白皙的脖颈,淡淡的“嗯”了声。

    姜菀瞧他耳根子都充了血,非常满意地嘀咕着“还是有血色好看些”,而后突然起身,半倾过去,先揉了把毛茸茸的耳朵,弯身附耳低语:“你不是都体验过了么,有什么好害臊的?”

    “你……!”

    江皖的脸瞬时成了熟透的番茄,姜菀扬着唇角差点笑出声,瞧他眼里泛着怒意,一手赶忙撸了两下耳朵表示安抚,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野山杏塞进他嘴里。

    “尝尝,很甜。”

    江皖斜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说:“你方才不是说果子在外面要去拿……”

    “呃,你记错了吧?”姜菀死不认账,微微一笑,“啧啧,脑子都缺血转不过来了,真可怜,你多吃些,我摘了不少。”说着,她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塞进自己嘴里咬了口。

    “酸!”

    一口下去,后槽牙都软了,她眉头紧拧赶紧吐了出来,又伸手去拿江皖叼在嘴里的杏。

    江皖眼疾手快,别过头,让姜菀扑了空。

    “说过,给出去的东西要不回去。”

    江皖话语严肃,行为却跟小孩藏宝贝似的把山杏藏在身后。

    “你是貔貅吗?这么酸你也吃?”

    “你洗手了吗?”他故意问了句。

    少女怔住,杏眼滑过丝不易察觉的窘意,江皖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

    你来我往,公平公正。

    少女忽而咧嘴坏笑,“没洗啊,不但没洗,我刚刚还给院里的大黄猫铲了屎,来,你闻闻,这味儿可正了。”

    说着,纤长的手指已经送到他面前,出乎意料的,黑心莲没有躲开,反而一把攥住她的手,用力一拽,她直接半躺在床上,倚进他怀里。

    少女的身子软而香,满身的芷兰香夹杂着淡淡的姜味,一同撞进他臂弯之中。

    心跟着紊乱起来。

    未等江皖再进行下一步时,怀里的人已经挣扎地爬起,她低着头,小手贴上他腹部的伤,急切道:“刚刚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疼吗?”

    江皖向后一靠,倚着床头蹙眉道:“疼。”

    “真是的,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胡闹,我还想着等你好了尽快去接江娟。”

    她让他抬臂,去解开纱布查看,浓郁的药香沁入鼻息。

    他疑惑,却也不拦着她,伸手捞了缕她的头发在手中来回把玩。

    “你接江娟去哪儿?”

    “谢芳临死前让我帮忙把江娟送回妖族族地,她既因我而死,这点小事我想为她办到。”

    “半妖就要送回妖族么,可笑。”黑心莲凤眼半阖,不屑道:“江娟在并蒂坞生活多年,有她爹护着,旁人自然不会动她,若你贸然带她回到妖族,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啥?”姜菀抬头,一双润泽的眸子疑惑地看向他。

    “妖自负自傲,一向以同人族结合为耻辱,你把耻辱送回去,你觉得她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还有这种事么,我以为妖族都很团结。”

    她参加过两族混战,妖族的团结要远远大于人族,千百万的妖兽可以不计代价的发起进攻,只为了简单的共同目的,是人族望尘莫及的团结。

    人心复杂,多是利己。

    “团结也仅限于纯妖内,半妖之身在它们看来是被诅咒过的不详之体。”江皖长睫覆下,沉默片刻道:“所以你不要多管闲事。”

    姜菀默然,反复琢磨着他那句被诅咒的不详之体。

    所以他一直以来也是这样的么。

    背负着被诅咒的结合,没有亲人与同族的关爱,颠沛流离,还被嗜血的瘾君子抓去摧残。

    “其实挺好的。”

    “什么?”

    “我说其实半妖也没什么不好的呀,这样的耳朵和尾巴是我羡慕不来的,而且你的血还有特别功效,比我厉害多了。”

    江皖突然把脸别过去,银色的发丝垂落,看不清神色。

    “也就你这种奇怪的女人才会喜欢……”

    他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姜菀没听清,兀自道:“等你好了,我们去并蒂坞去看过江娟再做决定。”

    “……要去你去。”

    “你不想问问江鸿温你娘去哪儿了?而且成仙丸的事,他应该也有眉目了。”

    “他不会告诉我的。”

    江皖不是没问过,几次张口,都被江鸿温一笔带过,他平日很忙,几乎很少能在并蒂坞遇到,三番两次后,再傻的人也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江鸿温不想说。

    至于为什么不想说,他大概有个猜测。

    江鸿温一定是知道他不是他亲儿子的事实,所以二人相处,总是不温不火,不远不近。

    要说他待他不好,也不尽然,认他做了并蒂坞的长子,他虽不稀罕,却在外人眼中是天大恩惠,之后他几次提出要求,江鸿温都会尽力满足,但平日里他就像是被丢在架子上的普通摆设,从不过问,甚至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渐渐地,他开始觉得,江鸿温会认他回去,是对阿娘某种意义上的一种补偿。

    阿娘去了哪儿,他会亲自查明。

    但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利用江家长子这个身份。

    待一切查清后,他便同江家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思绪被姜菀的话语扯回现实。

    “那是因为我没在,这次我跟你一起去,他一定会说的。”

    “为什么?”

    “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少女眸中浮现笑意,趁他发呆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将他攥在手里的山杏抢走,而后一溜烟的跑到屋外窗口,眼睛弯成两道线,像是抢了什么宝贝似的,骄傲的扬了扬黄杏,“这个你真别吃了,先躺着休息会儿吧,我一会儿去附近村子里买点别的果子,等你睡醒就有甜果子吃了,多吃甜的才会让人开心呐。”

    瞧,又是那副我什么都知道的骄傲模样,傻乎乎的不自知。

    要是这世上多吃甜食就能心情好,那世上的人都不会这么苦了。

    话音未落,院里的猫儿“喵喵”叫起,像是在讨要食物,果不其然,少女注意力被猫吸引走了,一眨眼,窗口只剩下暖暖的日头和碧蓝的天空。

    那一抹灿烂的鹅黄徘徊在他脑中,久不散去。

    二人在山涧别院又待了三日才动身往并蒂坞去,要不是江皖执意要走,姜菀还要再多住两日,不过最终还是妥协,坚持不御剑飞去,而是跟个凡人一样,乘舟而去。

    江皖没什么不同意的,但凡能晚去并蒂坞一刻,他便要拖上一刻。

    湛湛江水,烟淡云阔,岸边村舍林立,不乏楼宇高墙。

    并蒂坞的地界很大,也很热闹,周围数十个小村落,有不少凡人,多是倚大树乘凉,在并蒂坞内打杂为生。江鸿温尊为儒修之圣,自然引来不少儒修慕名在并蒂坞附近设下门派,希望耳濡目染儒圣风范。

    姜菀把猫在舱里的黑心莲强拉出来,并立船头,兴奋地指着江上白鹭道:“快看,这鸟真漂亮。”

    江皖瞧她指着鸟兴奋的样子,同当初说自己毛□□亮时竟如出一辙?

    他眸色一暗,不轻不重地捏着她胳膊,沉声问:“是不是你看我也同这些白鹭一样?”

    姜菀茫然,黑心莲又抽什么风,突然来这么一句?

    “自然是不一样的。”你的毛比他们软多了,撸起来手感都不一样,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见黑心莲瞬时阴转晴,她甜甜一笑,掏出个苹果递过去,“来,可甜了。”

    心里总泛酸是病,她发誓一定要给他治好!

    这几日被对方投喂惯了的江皖接下,默默开吃。

    不过多时,并蒂坞的主宅渐渐从白雾中显露出来,姜菀指着另一侧的断壁道:“看见那块断壁了么,是当年沈师叔留下的。”

    “阿娘?”

    “嗯,当时我跟师父来给师叔送小寒,二人……”姜菀顿了顿,还是决定隐瞒两人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真相,“说要试剑,便在江山打了一架,那块断壁曾经是个小山头的。”

    江皖默然,要不是她主动提到,他都忘了她曾经见过阿娘的。

    沈雅媛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而已,他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也说不上来有什么感情,若非要说出些什么,有思念,也有怨恨。

    自从猜测沈雅媛是他娘后,他便一点点的搜寻她的事情,但她行踪隐蔽,有关她的事迹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般,除了几百年前她同妖皇一战的事还留传在茶坊间,几乎找不到其他信息,而那段唯一的故事,也已变成了陈旧的段子,非常偶尔才会说书先生被搬出来讲。

    他去茶坊蹲了很久,听到更多的是新一届灵剑仙吊打妖皇的事。

    所以相比于沈雅媛,他更了解姜菀一些。

    日子久了,这个只存在于虚幻中的娘对他的意义更淡了,甚至不如留给他的小寒剑。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行侠仗义,心系苍生,沈师叔在外人面前一直是这样光辉伟岸的形象。”

    “私下呢?”

    姜菀想了下,笑意盈盈道:“想听真话?”

    “嗯。”

    “挺残暴的,之前太溪涧就我们两个女人,训起我来从不手软,比我师父还可怕,就连葵水来时,都不放过……”

    往日流血又流汗的日子重回脑中,激得她打了个哆嗦,她倒没没有怪沈雅媛,只是觉得她单纯的是从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罢了。

    “但是她又很感性,非常重感情,虽然后来脱离了太溪涧,每年依旧会发信问候。”

    当然,发信对象只限于她师父百里东升一人。

    “她重感情?”江皖脸上挂着抹寂寞的笑,她真重感情,又怎么会……任他被关在那个地方那么多年。

    倏地,手心一暖,对方的小手悄然探进披风,拉着他手指捏了捏。

    “我跟师叔其实没那么近,你真的想了解一个人,就要从不同的人口中去听,自己来区分辩驳话中真假。”

    “你会骗我?”他蹙着眉,反手把她的手攥进手心。

    “不是骗你,只是人有千面,师叔对待我这个师侄自然同待我师父不同,她对待江鸿温又是以妻子的身份,当然,对你也是不同的。”

    “……”诚然,她的确对我很不同。

    手心存着她的温度。

    似乎同她提到这些事时,堆积多年的怨恨与不满也没往日那般汹涌了。

    姜菀忽而掏出个蜜桔,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也挺甜的,试试吗?”

    话音未落,眼前的银发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黑色,支棱着帽兜的耳朵也骤然消失不见。

    “卧槽,你、你怎么退色了?”

    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霎时间,自己的容貌出现在眼前。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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