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回啊，”人皇背对着深夜密诏来的于回，寒冬的夜极冷，雪落在人皇身上，只能靠体温强行化开。“朕是不是做错了？”
“哈啾！”还没等于回回答，人皇打了喷嚏，便开始咳起来：“咳！咳咳咳——”
越咳越不对劲，苍老嘶哑的声音越发撕心裂肺。
于回赶忙上前给人皇顺气，蹙着眉头，像是责备自家老爷子似的：“皇上，回屋里吧，屋里有地龙有暖气，暖和不少。”
人皇猛地锤了锤胸口，又重重地咳了两声，才能说话：“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于回心中责备：回答问题哪有身子重要。但口头还是积极回话：“皇上没有错，尉迟将军虽已壮烈牺牲，但是皇上的解释却能让百姓安心下来。”
“你也觉得尉迟殷夔死了？”
“这……只是朝中流言，但臣也未亲眼看见大将军本人。”于回纠结了一阵，说道：“臣不知。”
“孩子，你样样都好，就是不够果断。”
于回一惊，猛地看着人皇的眼睛，一呼而出：“您知道了！？”
人皇叹了口气：“当初就是我亲手将你爹从研究所挖出来的，又一起共事了将近六十年，我又怎会看错。”
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
“臣有罪！冒名顶替父亲入朝为官……”于回大惊失色，赶紧跪下认错，被人皇扶住了。
人皇把他拉起来，只是蹙着眉，知是不是被冻坏了，声音有些颤抖：“可还……活着？”
于回心中揪疼，只深深说了一句：“活着。”
“带我去见他。”
左相府。
左相府三个月前辞了好多新来的佣人，这夜，人皇悄无声息地去左相府，坐的是于回的车，用的是于回的令牌。到了左相府内，两人偶遇巡夜的侍卫，还是将人吓了一跳。
于回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侍卫也聪明，看到人皇，又知道自家公子代替老爷上朝的事，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只是无声地向人皇行了个大礼，以求人皇饶小公子一条性命。人皇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还没进门，屋内就传来咳嗽声，小公子冲进去将父亲扶了起来，给他顺背，又给他拿温着的药水。和刚才给人皇顺背的姿势相差无几，看来是早就习惯了。
小公子有些责备：“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老爷子老不高兴了，仗着自己是病人就强词夺理：“那不是你去面圣还没回来吗？”
小公子有些委屈：“爹，我没那么不中用……”
老爷子一个气就上来了：“你还说，你上次那中立的发言可真是……”
“他很优秀。”
父子俩的吵嘴被打断。人皇在外面听声音，感觉于回达到适合见客的状态才进来，倒不是嫌弃于回什么。在外人看来，人皇和于回是当了六十年君臣，在他们自己心里，都把彼此当成六十年的知己。
幸得一知己，何况六十年。
人皇深知于回守礼，在人前总有些好面子，所以他愿意等，等于回收拾整理好，在自己面前更加体面。
“皇上……”
再见明君，于回心中是激动的，又掺杂着人皇亲自来暗访的感动、和不能给其效力的悲伤。太多情感，让于回一时难以平静，他想掀开被褥下床，却被于回和人皇拦住了。
转念一想，老爷子又一巴掌拍到小公子后脑勺上。
“怎么又打我！”
“不打你打谁？干啥啥不好，连皇上都亲自出马了！”
小公子：……竟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看着一模一样的两张老脸对骂对打，人皇觉得有些滑稽，又有些辣眼睛，就把小公子遣下去把妆容卸了。
屋内只剩真正的于回和人皇。
于回：“臣自知罪孽深重，但也活不了几个月了。”
人皇本以为于回会替自己儿子求情，且听于回继续说下去。
“希望皇上能把所有罪推到我儿子身上。”
人皇：……
人皇调侃：“儿子是捡来的吧？”
“这儿子……倒也和捡来的差不多了。”于回拿起旁边桌上的碗，直接大口灌，入口才发现苦的不行，本以为是酒，反应过来是药，要吐又吐不得，只要僵着脸喝下去。
人皇笑他，又问：“怎么联系上熊满枝的？”
“她给我留了电话。”人皇面露喜色，正要替于回高兴，又听见于回说：“她设定过，打一次，就会自动变成空号。我给她打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人皇在于回的炕边上坐下，叹了口气：“是我害你丢了媳妇儿。满枝极厌官场，若我当年不强求你不入朝为官，你和满枝闯荡江湖也好，隐居山林也罢，再不济就继续待在你的实验室，你或许能活得自在些。”
“哪有什么自不自在，若不是我也有入朝为官的意向，您以为单凭您的圣旨，就能把我从实验室里挖出来？”于回口气自大了，但人皇和于回都不会在意。于回又道：“起码能讨来个儿子。”
人皇：“我记得这孩子叫于徊。上次见这孩子是他六岁的时候吧。”
于徊出生之后，熊满枝、于徊、于回一家三口一起生活了三年，后来熊满枝就把于徊带走了。
原因很简单——将军府惨遭灭门。
四十五年前，尉迟殷夔二十岁，尉迟文宣第一次将尉迟殷夔扔到边界历练，尉迟夫人舍不得，又知道这是尉迟殷夔必须要经历的，就偷偷更让他带上老管家和做饭婆婆。以至于将军府最后只剩这三人。
将军府为什么会惨遭灭门？
朝中猜想最据理就是内斗。
熊满枝有心让于回辞官，和自己一起归隐，于回舍不得丢下建设了一般的国家，却又想留住妻儿。两人大吵一架，冷战许久，最后熊满枝要他一句准话，于回直接扔给她一句话。
“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她有心让我在情爱和家国之间徘徊，我却薄了她的意。”于回深深地叹了口气，半响，又道：“算了，不提这个。皇上是从三个月前就知道换了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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