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做事的?”重锦看着那个全身颤抖的侍女,眉眼中都是不耐:“滚出去!这殿里以后再不用你伺候!”
面前的宫女看着眼生,重锦注意了很久,每次她一出现,总是跟其他人有些不同。
他当了皇帝这么久,什么人什么心思,光是打眼看去,就已经明白个一二。
只是直接打发她出去,大概会打草惊蛇。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
此刻那侍女被重锦这么一喝,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她刚刚不过是递水的时候慢了一些,便被重锦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还不快滚!人都死了么!陈德宁,拖她出去!”
陈德宁听见重锦暴怒,立刻进来叫了两个太监,将她拖了下去。
“陛下息怒,不过是个奴婢。”陈德宁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人速度快一些,不要在耽搁。
那两个小太监将侍女拖走了以后,重锦的面色慢慢缓和下来,召过了陈德宁到床前:“你去查查,这宫女是谁分到朝元殿来的!”
陈德宁微微一怔:“陛下是怀疑有人安插了眼线在您跟前?这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重锦最近本就心情不好,竟然敢在重锦面前弄这样的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重锦看着陈德宁,这个小太监有什么话都要说的明白,倒是让她有些怀念起李福来:“去吧!记得,小心些,别叫人知道。”
李福到底是年长,有些话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的。
更不会像李福一样,这么大胆的说出来。
“还有,下次不可这样人前张扬!”
陈德宁看出了重锦不快,立刻赔了笑脸道:“是,奴才记得了。”
“去吧!”重锦看上去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让陈德宁走了。
这件事需要悄悄的做,若是叫人知道,反而不好。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能做这件事只可能是这个人。
陈德宁应了一声道:“是,奴才这便去办!”
陈德宁走了,重锦陷入了一片沉思。
月清乔不在这后宫,这宫里登时乱了起来。
虽然月清乔不管这后宫事许久,但是之前的威严还在。
更何况,这前朝后宫,谁不知道自己对月清乔的不同?
只要月清乔在,就算再有野心的人都掀不起来风浪。
如今各宫的心思开始显现,他想要从源头上镇压,便也只能再找一个皇后,或者皇贵妃。
毕竟,连纯妃这么老实的人都开始想要权力。
又何况是别人?
当天夜里,纯妃将这两日抄好的佛经一并送到了朝元殿。
重锦让她外面站了半个时辰,等到她双手冰凉,才终于叫她进了寝殿。
她穿的还是白日里那身衣裳,可是上面的寒霜却让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好的很。
重锦似乎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些‘良心’,叫人拿了椅子到了跟前:“坐吧!”
纯妃福了一礼:“谢陛下。”
她的动作很缓慢,看的出伤的很深。
重锦看着纯妃,那张在灯火下第一次如此清新的容颜:“跪了这么久,纯妃可想明白了?”
纯妃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谦卑而恭顺:“是,妾身一时被权利冲昏了头脑。陛下这一罚,妾身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如今不敢奢求别的,只求陛下原谅妾身这一遭。妾身日后定会恪守宫规,不会再犯此类事件。”
“纯妃能有这样的觉悟,自然是好的。”重锦这话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哀乐:“只是,寡人想问你,宁妃听见的那些传言,可真是出自你之口?”
纯妃垂下头,“是,那些话,是出自妾身之口。妾身不敢辩解!”
纯妃回答的很坦然,似乎真的在圣华阁跪的这五个时辰,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重锦对此没有表现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依在床头道:“你能这样承认,倒是让寡人省了许多心思。说说吧,为何要说出那些话?”
纯妃抬起头,一双眸子看着重锦问:“陛下真的想听吗?”
重锦点了点头,“说吧!你跟了寡人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不是受足了气,想来也不会说出那样不知轻重的话。”
重锦这话似乎像是在为纯妃着想,但是纯妃却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是打一个耳光,再给个甜枣罢了!
她跪了五个时辰,几乎将腿都要跪坏了,又岂是这一句听起来关心的话就可以弥补的?
“妾身嫉妒宁妃。”纯妃长吐了一口气,第一次在重锦吐露心声:“妾身跟随陛下多年,可是陛下眼里从未有过妾身。妾身近来只觉得心慌难受,连续几夜噩梦不断。这件事,妾身甘愿领罚。若是陛下没有叫妾身去圣华阁,可能妾身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沉浸在那些可有可无的情绪里,再也不能抽身。
“你觉得寡人的心里从未有过你的位置?”重锦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那张即使苍白都英俊的面容在此刻依旧熠熠生辉,险些一刹那间迷了纯妃的眼:“若是没有,你觉得自己会一入宫便是妃位,一坐便是三年?”
纯妃闻言,脸上只是露出了一抹苦笑:“妾身跟陛下的孩子没有了,陛下大概只是可怜妾身吧!妾身没有家世,没有容貌,陛下可怜妾身。”
重锦嘴角笑意更深:“看来寡人是让你伤心了。”
纯妃摇了摇头:“不敢!妾身只是觉得心里难过,才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重锦伸手突然抚摸了她的脸颊:“你不必忧心,这宫里若说寡人最相信谁,也便只有你了。寡人这么对你,是因为还有事要你去做。”
“有事要做?”纯妃有些迷茫,这一点她却没有想过。
重锦一双眼睛看着纯妃,似乎有千言万语凝在里头:“这宫里皇贵妃走了,自然要有另一个皇贵妃。”
纯妃有些迷茫的抬起头:“陛下的意思?”
重锦说:“你觉得呢?寡人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
纯妃没有料到重锦是这个意思,“陛下是真的?”
重锦看着她道:“君无戏言。”
这后宫里除了皇后,自然是还要有一个管家。
纯妃这样的人,不用怎么能行?
重锦虽然不喜欢纯妃这几日的言行,但是不得不说,纯妃的能力确实有目共睹。
宁妃的身子不堪重用,绝不是长久之计。
纪昭仪虽然有些心思,但是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这后宫如何能交到她的手上?
锦昭仪倒是满心都是他,可是就是因为满心都是他,这后宫琐事,便再也容不下了。
现在宫里还缺不了纯妃的帮助,等到新的宫妃进宫,自有好的代替纯妃的位置。
纯妃想了好一会儿道:“妾身明白了。”
“回去吧!好好想想。”重锦说:“宁妃一事,明天寡人要一个结果,希望你不要叫寡人失望!”
纯妃起身行了一礼,“是,妾身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重锦对此终于流露出了满意,他不喜欢别人脱离自己的掌控。
哪怕只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嫔妃,如何弄出了事端,他也会不快。
纯妃想要什么他都知道,只是有些东西,他更愿意用别的来填补。
待纯妃出了朝元殿,各宫的灯火早就已经将整个后宫都装点的通亮。
小叶扶着纯妃一步步走下台阶,小心的替她带好了帽子:“娘娘,您这回可以安心了,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
纯妃摇了摇头,“不,陛下是觉得本宫还有用的。”
她的声音很轻,一阵风吹来,便将这句话吹的散落了。
在听见重锦说的那句话的时候,他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是假的。
特别是当他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面颊,那掌心的温度,简直叫自己想哭。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跟重锦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了,她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像是一朵许久没有见过阳光的花,终于见到了阳光。
可是只是一瞬间,她就又重回了黑暗。
她知道,只是一时的阳光,不足以保证她以后的生活。
如果是这样,她便不能被迷惑。
“娘娘不要这样想。”小叶似乎希望她的心情能好一些:“奴婢看陛下的样子,说的都是真的。不然又怎么会只是跪上一跪,此事便算了呢?按照陛下的性子,必然是要昭告后宫的。”
纯妃苦笑道:“若本宫真是陛下最信任的人,那为何这段时间,陛下之召见了宁妃,却一次没有召见本宫?便是本宫做错了事,为何陛下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本宫?小叶,你不必再劝了。”
小叶叹了口气:“娘娘,上轿吧!”
纯妃点了点头,弯腰进了软轿。
那一句她配不上这个纯字,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里。
若不是她朝元殿里安插了人,这句话或许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只是今日看样子,那个人也被重锦清理了。
不然,怎么会不在重锦周围伺候了呢?
这夜色太深了,深到她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