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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卺酒饮下, 礼仪既成。

    礼成之后,二人便各自由宫人伺候着,到两边耳室沐浴更衣。

    阿谣今日上了大妆, 甚为浓重, 瞧着是端庄隆重了, 卸的时候却也麻烦。

    待到她终于沐浴、卸妆,由着月心给绞了头发, 又换了一身藕荷素纱寝衣, 这才出了耳室, 直往寝殿而去。

    身上这件寝衣虽将该遮的地方都遮了,可这衣裳格外轻薄, 将女子姣好的身形勾勒出,行步之间, 聘聘袅袅, 若隐若现。

    勾人非常。

    阿谣进到寝殿的时候,裴承翊早已整顿好,换了一身青色寝衣, 慵慵懒懒, 坐在桌前浅浅啜着醒酒汤。

    饶是二人早已是最最亲密不过的了, 今日在这红烛高燃的喜房中, 仍是有些别扭。

    几乎是在阿谣进门的一刻, 桌前的男人就已经发现她来了,当即便放下手中的汤碗, 闲闲看过去。

    阿谣只看过去一眼, 与男人目光对上, 便下意识垂下头, 拜道:

    “殿下。”

    裴承翊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 大手一扬,便屏退寝殿中其他众人,自己走到人面前,将阿谣扶了起来。

    宫人们窸窸索索退出门去,不多时,寝殿大门被人从外面阖上。这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今日忙碌了一整日,两人也忙里偷偷说了两句话,不过倒是只有现下,才真正只有他们二人。

    男人的双手按在她肩臂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唤她:

    “谣儿。”

    阿谣闻声,正要抬起头去看他。

    却不曾想突然传出两声:

    “咕——咕噜噜——”

    肚子叫了。

    好不合时宜。

    阿谣的脸腾地染上一片霞红,一时之间羞窘得几乎要将一张脸埋到胸口似的。

    身前的男人不禁轻哂一声,笑着揉揉她还半湿的头发。

    低声问:

    “饿了?”

    阿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似乎是想到什么,裴承翊声音沉了沉:

    “底下人怠慢你了?孤去……”

    他想到从前宫人们从前便总是怠慢她,那时他总觉得这只是小事,不肯放在心上,可时至今日,悔不当初,唯恐她受到半点欺辱。

    男人说完这话转身便要走,瞧着气势汹汹,像是急待去给她出气。

    阿谣见状,慌忙拉住他的袖子,解释道:

    “不是……他们并未怠慢,是妾身方才用不下。”

    许是她太累了些,方才只用了几口粥便用不下了,可到底是饿了一天,现下便又饿了。

    男人有些半信半疑,忍不住多问了一遍:

    “真的?”

    似乎有些不习惯他这样,阿谣笑了笑:

    “千真万确。”

    “日后不管谁欺负你,只管还回去,左右有孤替你撑着,知道了么?”

    “有殿下在,没有人敢欺负妾身的。”

    这话说的颇合他的心意,裴承翊面上终于多了几分宽慰的笑意。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够,又嘱咐两句:“从前那些宫人若见了你,还敢挑衅,你便严厉发落了。”

    “妾省得了。”

    话说完,莫名的,两人又开始尴尬的沉默。

    好像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可是他们明明有那样多的话可说。

    还是裴承翊开口问:

    “那孤叫人传膳?”

    “好。”

    阿谣点点头,

    “殿下用过膳了么?”

    裴承翊扬声唤了陈忠传膳,然后才拉着阿谣的手到桌前坐下,边说:

    “只稍垫了垫,酒倒喝了不少。”

    想来也是喝了不少酒,这会瞧着冷白的脸上有些发红,眸子也不如往日清澈。

    待着些微醺的缱绻浊气。

    阿谣将他方才喝到一半的醒酒汤又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神温和示意。

    被这繁冗的大婚仪式和那身重得不得了的行头折腾了一整日,阿谣现下累的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不多时,宫人们又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各式吃食摆满了圆桌。

    往日太子用膳,皆由陈忠从旁伺候布菜,今日陈忠也依例上前,正要动手替裴承翊布菜,却不曾想,太子爷一见他过来,当即摆了摆手:

    “不必。都下去吧。”

    “是。”

    宫人们虽有疑惑,不过想到今日起,东宫就有了太子妃,也知道自此以后终究不同了。

    殿门又关上之后,阿谣便十分识趣地起身,说道:

    “妾身……”

    话还没说完,却觉手腕忽地一紧,下一瞬天旋地转,她就跌坐到了他腿上。

    对上阿谣讶然的双眼,裴承翊没急着说话,只是先伸出手将人按着靠在他胸膛上,温声哄着:

    “累了就靠着歇歇。”

    “殿下。”

    “歇歇吧,”

    裴承翊一本正经地凑在她耳边说,

    “今日让孤,伺候太子妃。”

    说着,便执起碗筷,夹好了菜,送到她嘴边。

    青笋、香芹、茼蒿、脆藕……

    样样都是阿谣喜欢的。

    阿谣原知道这不合规矩,知道她如今是太子妃,非是侍妾,要有正室之风。

    可是,他的怀里温热宽厚,一靠着,就让人不想起来。

    到后来,喂得阿谣吃不下了,裴承翊才匆匆用了些,叫宫人收了,又亲手倒了茶水,递到她唇边帮她漱口。

    直侍弄得阿谣觉得受不住,连连说:

    “殿下这般,妾身惶恐。”

    说完,就见他目光灼灼的瞧着她。

    目光落在她那件前襟略开的寝衣上。

    确切的说,试寝衣里的灯光。

    裴承翊的声音低哑,话一出口,就让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若觉得惶恐,待会儿打起点精神来,嗯?”

    “孤还得继续伺候太子妃呢。”

    分明听着没有一个直白的字,偏偏听在耳朵里,就变了味,害得阿谣一张俏脸发红,愈发添了几分可爱。

    她能明显的觉出,男人看她的眸子又深了几分。

    下一瞬,裴承翊倏然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起身向着喜床的方向而去。

    阿谣低呼一声,旋即下意识攥住他的前襟,脸埋到他怀里,已是羞红。

    身子甫一被搁上床榻,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下来,先是唇上,辗转攫丨取,掠去呼吸后,又移到女子玉白的颈项上。

    温热游移,让两个人都不禁身子一颤。

    裴承翊却突然停下来。

    哑着声问她:

    “谣儿,行吗?”

    弄清楚这话里的意思之后,阿谣连耳根都在发红,她咬着下唇,点头的那一刻,伸出手勾住男人的脖颈。

    然后是衾被掀翻,缠绵交叠。

    寝殿里的响动吟哼,连窗外的鸟雀也羞煞了。

    门外值守的宫人个个儿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顶了张大红脸。

    感受到裴承翊进入自己身体的那一刻,阿谣不自觉攥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深深陷进皮肉里。

    他要过她很多次。

    从前也是在东宫,不过是在后院的静轩阁那小小一隅。后来在扬州府衙也有过一次,那时她既不是他的侍妾,也不是他的妻子。

    名不正,言不顺。

    只有这一回,不一样。这一回在东宫,在长和殿,这是宫人精心准备的,太子和太子妃的寝殿。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一回,不一样的。

    这一回,她是他的妻。

    是与他共同拜过天地帝后的太子妃。

    自今夜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终是与从前不同了。

    ……

    待到云消雨歇,已然是夜半时分。

    阿谣累的阖着眼,偎在裴承翊肩上。他所愿得偿,控制不住轻重,一通折腾下来,她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似的,又疼又酸涩。

    身畔的男人倒是神采奕奕,像没有困意似的,凑近了瞧她。一会儿在鬓发上落下轻吻,一会儿又用拇指一遍遍摩挲她眉眼之间。

    像是分外爱怜,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阿谣困意甚浓,被他闹得烦了,便甫地睁开眼,想说话。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借着烛火之光,看到男人散乱的领口下,前胸上骇人的伤痕。

    那伤口似乎很深,即便已经结过痂,好了,仍旧留下淡红色的血痕。

    骇人的血痕沿着领口深入,不知绵延到哪儿去。

    阿谣想起那时听闻,圣上盛怒,亲自执鞭,将太子打得皮开肉绽。还是皇后哭求,他方才捡回半条命来。

    这话听起来,远远没有真正见到伤让人心惊。

    一定,很疼吧?

    阿谣想着,素手就下意识伸过去,很轻很轻地落到他领口露出的伤疤上,轻轻碰了碰,又将手拿回来,仔细看着见没有血色,才认真地问他:

    “……还,疼吗?”

    裴承翊原本想说不疼。

    大丈夫顶天立地,这点伤,于他算不得什么。

    可是看着阿谣又惊又忧又心疼的神情,他话到嘴边,却生生转了个弯:

    “疼。”

    他握住她的手,拉过来搁在自己的心口上,刻意放低了语调:

    “很疼。谣儿帮我吹吹?”

    温温热热软软乎乎的气息落到伤痕上。

    让裴承翊有些后悔自己提这个要求。他的手又搭到她腰上,手心灼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可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止住心思。

    裴承翊瞧见阿谣眼中的惊讶,忧心,已经尽数变成了心疼,看那神情,好像伤在他身上,比伤在她自己身上还令她难过一样。

    他突然心中一窒。

    他的小姑娘好像,比想象之中,更爱他一点。

    阿谣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有些发涩,眼中似有什么温热,在眼眶子里打着转儿。

    她问他:

    “可以让我看看吗?”

    裴承翊一顿,旋即揉揉她的发丝,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才温声哄着:

    “别看了,会吓着你。”

    她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哪里看得了骇人的伤痕。

    “就让我看看吧……”

    她放软了语气,眼看着要绷不住。

    裴承翊却不肯松口:

    “谣儿看了吓哭了还要孤哄,孤岂不是很亏。”

    阿谣干脆不再跟他商量了。她支起身,一只小手摁住他的大手,另一个去解他中衣的衣带。

    衣带被解开的那一刻,明显听见男人抽了口气。

    他们在扬州府衙那一回,灯火昏黄,他又未褪尽衣衫,她什么也没有瞧见。

    可今日这一回,床头红烛熊熊燃着,照得榻上通明如白日。

    难怪他方才即便热了也只是卷起袖管,并未将身上的中衣褪下。

    此时阿谣轻轻褪下男人上身的中衣,映入眼帘的,是冷□□壮的肌肤上,轻重新旧各式伤痕。

    看得阿谣眼眶殷红。

    他们从前亦这样坦诚相见过的。他是习武之人,虽然免不了受些伤,可尊贵如他,自有好生养护。从前,他也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

    眼前这些伤痕,有在马球会舍身救她伤的,有被皇帝鞭打伤的,还有在扬州城救她与人搏斗伤的……

    桩桩件件,道道伤痕,皆是为了她。

    阿谣突然就绷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这可吓坏了裴承翊,他手忙脚乱,慌乱地抬手替她拭泪。

    可是她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比刚刚被他狠狠欺负的时候哭的还要可怜。

    他心中忐忑,慌乱问:

    “谣儿?真吓着了?”

    听到这话,阿谣不禁哽咽出声,一双泪眼一直看着眼前的男人,口中断断续续说:

    “不…不是,谣儿就是,就是好心疼……唔……殿下……”

    原来是因为,心疼他,才哭成这样。

    心疼他……么?

    裴承翊只觉得心上猛得一揪,好像整颗心被人紧紧攥着,疼痛难捱。

    他做过那样多错事,对她那样不好。

    可是他的小姑娘,他的妻,还会因为他身上的伤痕,哽咽泣涕。

    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

    “谣儿,别哭。”

    他颤着手将人揽进怀里,那些热泪就沾在他胸膛上。

    “方才是骗你的,我已经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

    男人还想往下说,可是却倏然间嗓子发苦,如鲠在喉。

    好像有一滴泪,悄悄流入她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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