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谁, 我怎么知道。
在中原中也反复的询问里,真寻不得不从粉碎过的旧资料里开始翻找他要的东西,最后终于从化成粉末的尘埃里拼凑出一点遥远的无用记忆。
嗯, 是无效的垃圾没错了。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问起来,这些东西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忆第二次的。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促使着您这么问的。”
翻着记忆里的内容,真寻发出了难得挫败的叹气声:
“但既然您想知道,我可以努力为您复原一下当时的场景。首先您要知道一个前提, 即使是我也有稚嫩的时候, 小学时期的我虽然远比别人聪明, 但还残留着天真的思维,是个相当善解人意的孩子——我认为这里面没有笑点,能解释一下您为什么笑吗?”
“不,不是, 我没有。”中原中也无辜地按住嘴角,“你继续。”
“……总而言之。”
真寻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继续了自己的叙述:
“那个时候的我, 还是个会担心‘虽然约我出去的字迹一看就和当事人不一样, 但如果不去看看她们有什么陷阱的话对方会很失望’的天真稚童。”
“嗯……啊。”
好天真啊。
中原中也说,“所以……?”
“没有什么其他的‘所以’。”
真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天台上没有任何人这点让我十分失望,她们的全部计划竟然只是把我锁在天台上这点也让我十分失望,在她们明知我是被车接送上下学、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情况下竟然只有如此浅薄的计划, 让人不禁怀疑她们的脑容量是不是对不起‘人类’这个物种。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接下来散布‘月见坂真寻被甩了所以想要去自杀’的谣言,那确实对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因为作为被模仿笔迹的信笺男主角的单细胞生物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用愧疚的目光看着我,并且试图告诉我‘月见坂你其实是个好女孩,如果这么喜欢我也不是不可以交往, 只要你不要对我的朋友那么冷漠’。”
这么简单而没有记忆价值的事情竟然让中原中也浮现出了沉思的神色。
“——后来呢?”
“还需要什么‘后来’?”
真寻看起来不能理解他想要问什么。
让我再想想看吧——她废力地又找到了点其他的粉尘抖了抖。
“我告诉他最好去照照镜子再去做一些数学题,在进化成人并拥有智商以前不要靠近我,而且我建议他不要相信异性现阶段的追捧,因为他的脸部骨骼是不对称的,虽然年轻的时候胶原蛋白可以掩盖这点,但过了三十岁以后要注意保养,至于脑子,能开发多少就看运气吧,反正从基因来看已经没有救了。
“然后他失望地对我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我以后不会再理你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真寻在这里费解地停顿了须臾。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没能梳理明白他这句话的逻辑链,虽然很多人都说我‘自恋’,但哪怕是我也并不认为‘我不理你了’会是什么可怕的惩罚。”
他应该去做一个脑部检查。
这就是真寻对这件事的全部总结。
她的叙述到此为止了。
至于当事人叫什么,显然对方在她脑子里连“金鱼”都算不上,是根本没进化出大脑的单细胞生物,最多和草履虫是一个等级,让她翻出来名字就太为难了。
“您想知道的就是这点东西吗?”真寻神色复杂地看着中原中也,“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了,我可以把这段垃圾记忆粉碎了吗?”
“……那你在流言出现的时候,没有试着解释过吗?”
“解释什么?”真寻看起来更茫然了,“她们和我并不是同类,所谓的‘同学关系’并不比一根蛛丝更加牢固,不仅毕业以后各奔东西,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交集,我为什么要解释?与其浪费时间在解释上面,不如跳级毕业缩短相处时间更加实际。嗯……但是您提醒我了,这件事确实是有‘后来’的。”
真寻捏着下巴翻了翻记忆,然后她微微笑了一下。
“我有一个大我四岁的堂姐,她有一个大她四岁的未婚夫,比较巧的是她的未婚夫是警察世家,所以我委托他穿上家里的制服,提前适应一下警察的身份,拿着信笺去和始作俑者之一谈话,告诉她‘模仿他人字迹是违法的’‘再这样下去警方不会袖手旁观’。”
“……”
中原中也总觉得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
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学生,看到了一身制服的警察严肃地告诉她违法了——不管怎么想,那个小学生的心里都会留下无法治愈的阴影吧。
至于判断“警察”是不是真的,这点实在是太为难小学生这个类群了。
“一点都不经吓,这样的胆量就不要想做什么幕后黑手了。”真寻显然对那段记忆颇为失望,“然后……唔,她在学校里看到我的时候尖叫着跑掉了,由于自己慌不择路所以摔下楼梯导致了骨折,再然后她就转学了。”
“……那。”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理解了一部分流言的由来,“学校里没有什么新的传言吗?”
真寻按住太阳穴,停顿了片刻。
“您为什么对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的东西有兴趣?”她再一次在脑子费力里翻找了一下,“嗯……我记得是有的,但也无非是‘冷血动物推人了’一类毫无攻击性的传言,那些人没有任何证据,所有的监控摄像都记录着真相,对我无法造成任何实际伤害。”
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了资料上的许多叙述,他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那些……丰功伟绩到底是怎么来的。
月见坂真寻和人说话了。
那个人骨折了。
这两件事都是事实,但如果调整一下叙述方式,就可以成为“和月见坂真寻说话的人骨折了”——只需要这样细小的话术,就能让人的想象力和恶意得到释放,然后一件事情的真相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月见坂真寻是否做过那些并不重要。
因为“她有能力办到不是吗”。
在他获得的录音资料里,这样混乱的叙述比比皆是。
“那个肯定是月见坂……证据?不,那种东西不可能有吧,‘那个月见坂’怎么会留下证据?”
“不是月见坂还能是谁呢?她是个冷血的怪物,除了她不可能有人做那种事。”
“一定是她,所有人都说是她,她连看人都阴恻恻的,做了什么一点都不奇怪吧。”
和月见坂真寻做过什么没有关系,单纯只是因为“她和我们不一样”,于是多数人就在本能的促使下开启了排异反应。
并不是“她真的做过”,而是“她有那个能力,所以一定是她做的”。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绞死无法控制的异类。
“就是这样。”真寻说,“哪怕您再有什么疑问我也不会去回忆了,我珍贵的大脑容量不是为了浪费在这样的地方的。”
她看起来颇为头疼地闭上眼睛:“您现在看我的眼神让我不太开心,我并不需要同情,那些流言虽然不带脑子,但为我免去了很大一部分社交上的问题——我获得了长久的清净。”
“不,我没有在同情你。”
中原中也轻声说。
月见坂真寻不需要他的同情。
那些多余的情绪,对于她不为外界所扰的强烈自我是一种侮辱。
他只是——她可能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中原中也盯着她精致的脸孔看了半晌,然后抿一下嘴,移开了视线。
——她刚才笑了。
真可爱。
在真寻停止了叙述以后,房间里立刻就没有了声音,两个人忽然陷入了奇妙的安静里。
一直到电话震动了一下。
中原中也掏出电话看了一眼:“你要的东西来了。”
他走出书房,非常自觉地亲自出门为她取来了U盘,然后看着她插在电脑上。
……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真寻抬眼看了他一眼,中原中也坐在书桌的一角,看起来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即使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她选择不对这个事实进行任何评价。
他看起来特别期待她接下来的动作,在监控内容出现在身后的屏幕上时,真寻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神情,忍不住发出了善意的提醒。
“虽然很多人都对痕迹学有兴趣,但我需要提醒您一下,接下来的画面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观赏价值,绝大多数人甚至会感觉到十分痛苦。”
有什么可以痛苦的?
十分钟之后,中原中也用惨痛的体悟领略了她在说什么。
人从屏幕的一端走进来,然后从另一端走出去。
车从屏幕的一端开进来,然后从另一端开出去。
人和车同时从一个方向走进来,在不同时间以后从画面的另一端消失了。
就是这样的画面反复,虽然已经开成了五倍速,但不管怎么看都……让人昏昏欲睡。
特别是六块屏幕一起播放同样的内容的情况下,这个昏睡buff的冲击力可真是让人无从招架。
他再次领教了自己的心上人完全不是一般人这件事。
中原中也看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然后开始觉得头昏眼花思维混沌,他觉得这玩意特别适合拿来当做拷问内容,他回去了以后一定要建议红叶姐参考一下。
总而言之,他最后的记忆是大小姐把一个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画面倒回去反复观看,然后他就没什么记忆了。
一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中原先生……中原先生?中原先生!、——中也先——?!!!”
有人在靠近他。
即使在睡眠里,常年累积下来的本能依然发出了警告。
那完全是中原中也身为一个体术专家的下意识行为——扭住对方的胳膊,按住对方的手腕,将对方摔在桌子上掐住脖子,然后抬腿控制住她的挣扎——这种本能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完成。
手下跳动的脉搏是柔软的。
不盈一握的伶仃腕骨,单手就可以掐住的纤细脖颈,膝盖抑制下的肉|体绵软无力,还有空气里浮动的,凛冽的雪松香。
中原中也睁开眼睛。
被他按于桌面的袭击者垂下头,漆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摊开在桌面上,绸缎一样的质感里织入了头顶的灯光,然后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宛如流动的莹润光泽。
柔软的——当然是柔软的。
月见坂真寻从未经过锻炼的躯体如同要折断一般被他囚于身下,在消化了这个充满了冲击力的事实以后,中原中也倒吸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干部先生:我很无害……嘶
后台月石波动性增长,不管是哪个小天使的分享,我在这里谢谢了呜呜呜呜呜呜
啊,我充满了【深♂度♀】的灵魂终于要人尽皆知了吗(兴奋)
看,这个中也多么无害啊!
我可以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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