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廊下穿梭，将药王谷中特有的香气卷带着，在谷中四处弥漫而开。
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倔强地在枝桠当中，寻出了一条血路，洒在地面上。
奶白色的光芒，将整个院子都映衬得多出几分斑驳之色。
苏慕玉坐在石凳上，双手叠放在桌面上，看着桌上那一套青色的茶具，双眼微微蹙在一起。
虽然已经决定，请苏柏年为自己治疗，好让她想起从前所有的事情。
可是，苏慕玉的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揣测着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让身边所有人，都如此挂怀，如此不愿让她想起？
“小姐。”
身后的长廊之中，响起了楚落有些气喘吁吁的声音。
苏慕玉调整心绪，转过头，才要对楚落送上一个笑容。
却见楚落阴沉着脸，两步走到苏慕玉身侧，盯着她的双眼，沉声问道，“你为何要让师父替你治疗？”
闻言，苏慕玉才刚刚调整好的心绪，再一次全盘崩裂。
她扫视了楚落一眼，低下头，双手交叠在一起，摩挲了两下，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难道，要我忘记从前所有的事情吗？”
说着，她无可奈何地抬起眼，盯着楚落。
“忘记了，有什么不好吗？”
楚落高声道。
不等苏慕玉答话，楚落便接着喊道，“每年有多少人前来药王谷，只希望师父能够想想办法，让他们忘记前尘往事。又有多少君王，终其一生，追寻的不过是两件事情，一是长生不老，二是忘记过去。小姐，你已经得了上天的眷顾，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为何非要再想起来呢？”
苏慕玉别过身子，背对着楚落，不想听他再说这些。
哪知道，楚落却是两步追了上去，拦在苏慕玉眼前，抬起双手，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肩膀。
这是楚落第一次如此大胆，直接地握住了苏慕玉。
苏慕玉被他控制住，无法再躲避楚落的目光，只得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楚落并未意识到苏慕玉情绪上的波动，高声接着道，“若是从前那些事情，对小姐而言，是快乐的回忆。小姐便是要想起，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中原发生的那些事情，对于小姐而言，根本就是噩梦！小姐为何还非要想起呢？”
楚落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待到他还要再说出更加过分的话之时，苏慕玉终于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了楚落的手。
楚落一时不防，向后倒退两步。
他好容易稳住身形，诧异不解地望向苏慕玉。
苏慕玉对于自己如此激动的情绪，也十分惊异。
她抬起双手，晃动两下，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之后，苏慕玉才重新盯着楚落，道，“楚落，别人怎么样，我管不到。可是，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从前的记忆。”
楚落似懂非懂地凝望着苏慕玉。
苏慕玉深吸一口气，抬眸看了看半空之中的月亮。
月亮已经躲藏在云层之后，只露出了一个角，却还在尽力散发着光芒。
苏慕玉抬起手，指着半空之中的月亮，对楚落道，“就好像这月亮一般。你瞧瞧，它被隐藏在云层后面，你只能看到它的一个角。可是，你能说，这月亮只有这一个角吗？”
楚落顺着苏慕玉手指的方向瞧了两眼，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明白了苏慕玉这话中的含义。
“不管从前的人生，究竟是快乐，或是痛苦，可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难道，我忘记了从前的一切，我的人生就真的可以从现在开始了吗？”
苏慕玉的声音虽然不高，可是每句话却都是掷地有声，让人不得不深思。
两人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楚落才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耸动肩膀，待到那口气长长地吐出之后，他才慢慢地望向苏慕玉。
“小姐，真的想好了吗？”
苏慕玉虽然没有答话，却坚定地点点头。
楚落低着头，“小姐真的只是为了要让自己的人生圆满吗？”
闻言，苏慕玉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什么？”
楚落再度望向苏慕玉，目光之中也坚定了许多，“小姐，你想要想起从前的事情，真的只是为了你所谓的要让人生圆满吗？”
苏慕玉愣住了。
她不知楚落询问此话的含义，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楚落。
“小姐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慕容离吗？”
楚落说着，抬起手，指着东院的方向。
‘慕容离’三个字，撞进了苏慕玉的耳中。
她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离重伤回了谷中。小姐，你的担心，人人都瞧得出来。难道，小姐要想起从前的事情，不是因为想要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吗？”
楚落将苏慕玉心底给自己盖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全部都扯落。
他一步上前，居高临下，盯着苏慕玉，“小姐，你对慕容离有超乎寻常的感情，是吗？”
苏慕玉被他质问的心中火起，抬手一把将楚落向后推去，厉声道，“楚落，你说够了没有！”
楚落向后跌跌撞撞，倒退两步，如若不是身后的石凳，险些跌坐在地上。
苏慕玉盯着楚落的双目，深吸一口气，“是！我想要记起从前的事情，的确是因为他！那又如何？”
苏慕玉几乎喊出了这句话。
此话一出，院中又一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楚落的眉眼跳动，凝视着苏慕玉，嘴角轻轻向上扬动，脸上的神色古怪，似笑非笑。
既然已经将这句话都喊了出来，苏慕玉也顾不得许多，索性将所有的话一次性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亲手将我送回了药王谷，对我处处照顾有加，难道我不该弄清楚我们之间从前究竟是什么关系吗？他身为一朝君王，却为我放下一切，前往药王谷，难道我不该知道，我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苏慕玉的每一句话都是顺嘴而出，直到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 原来，这些话，才是她心底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