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还是黑暗。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慕容霆抬起手，眼前的黑暗便氤氲成一片一片的雾气。
他往前走，那些黑暗只是短暂地散开，很快便又重新聚合在一起。
慕容霆觉得，自己或许这辈子都无法走出这黑暗了。
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正在轻动。
“战王如何了？”
“回禀陛下，战王殿下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才会晕过去。臣已经给殿下行过针了，想必不久就能醒来。”
慕容霆听到了慕容离的声音，依稀之中，似乎还听到了太医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骤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
慕容霆高呼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天旋地转。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不住地盘桓。
接着，一张人脸凑到了慕容霆的眼前，双眼动了动，轻声唤道，“殿下醒了？”
是宫中的太医。
紧接着，便见慕容离一身明黄色长袍，走到卧榻边，冷着双目，瞥了一眼慕容霆。
“去煎药吧。”
慕容离叮嘱道。
太医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去。
慕容霆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屋中蔓延着一股浓烈的龙涎香味，白色的烟雾攀着柱子，一路向上，将整个屋子都熏得暖洋洋的。
屋外的雨尚未停下，雨珠还在廊檐上滚动跳跃。
“你身上为何会有情蛊？”
慕容离沉声问道。
“情蛊？”
慕容霆头疼欲裂，挑眉望了慕容离一眼，不解地问道。
慕容离扬动下巴，指了指一侧的小方几上放着的一只红木托盘。
那托盘之中，还有半截虫子一样的东西，正在不住地蠕动。
只瞧了一眼，慕容霆便险些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
“是情蛊。”
“是我体内取出的？”
“你昏迷的时候，吐了不少次。太医来回禀，说是你吐出来的东西之中，有些异样。好在，那位开元大师倒是对这些东西有些研究，认出了此物。”
慕容霆蹙着眉头，盯着那蠕动的半截虫子，拼命回忆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服用了这种毒物？
“苏慕玉的体内，也有蛊毒。只是，不是情蛊。”
慕容霆闻言，骤然抬起头，凝视着慕容离。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人所为，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慕容霆心下已经明了，却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盯着慕容离，小心翼翼地道，“是唐婉？”
慕容离深吸一口气，眉心紧蹙，“她致死也不肯说出，苏慕玉身上的蛊毒解药到底在何处。慕容霆，你可知道，朕是眼睁睁地看着苏慕玉死在了御书房中。”
听闻此话，慕容霆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他骤然躬着身子，咳嗽两声，想要说的话，全部都淹没在了喉咙之中。
“朕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不肯相信她死了，是吗？”
慕容霆没有回答慕容离的话，用不信任的目光望着慕容离。
慕容离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推开了屋门。
慕容霆单手撑在身前，往外看去。
屋外还在下雨，可是廊檐之上，已经挂起了白色的布条。
“这……”
“她是前来和亲的王妃，即便是身死，也该以最高规格送她离开。”
慕容霆几乎是从卧榻之上跌落了下来。
他顾不得穿鞋，赤足走到门边，盯着在院中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太监和宫女。
眼前尽是一片白色，耳中还有御书房之中传来的念经声。
虽然看不到僧人，可是慕容霆的眼前却已经有了画面感。
棺椁停在正殿中央，两边跪着身着袈裟的僧人，正低着头，右手立掌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
隔着院子，慕容霆似乎都能闻到一股香火蜡烛的味道。
可是，他无法相信。
他无法相信苏慕玉真的死了。
慕容霆转过头，盯着慕容离的侧脸，扯动唇角，冷笑几声，向后倒退两步，“不……不可能。一定是陛下在骗我。陛下，你为了能够独占苏慕玉，还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出来了啊。”
慕容离没有答话，只冷眼盯着慕容霆，“战王，你可知，当初朕为何非要让你迎娶苏慕玉？”
不等慕容霆回话，慕容离便接着道，“朕曾经在苏白做过几年质子。在苏白的那些年，朕以药王谷弟子的身份，与苏家两兄妹时常在一起玩耍、生活。朕知道，苏慕玉对你倾心已久，早就想要嫁给你做妻子。”
慕容离说着，别过头，望向那边的正殿。
“朕登基之后，下令苏慕玉前来朝中和亲。苏柏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说什么都不肯让女儿嫁来中原。苏慕润更是为了此事，几次提出，要对朝廷动兵。可是，都是她……”
慕容离抬起手，指着正殿，“是她一力阻拦，在苏柏年的屋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让苏柏年和苏慕润心软，同意她嫁给你。”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慕容霆，他更加不知，苏慕玉为了嫁给自己，做了多少事情。
“她出嫁之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朕就站在远处，看着她被你带上了花轿。朕以为，朕用自己的能力，给了她最安稳、幸福的生活。”
慕容离冷着目光，骤然转过头，盯着慕容霆，“可是你呢？”
慕容霆想起了苏慕玉嫁给自己，回京的第一夜。
他应酬宾客，到了深夜，喝得烂醉，却不肯回房。
是苏慕玉，不顾礼节，自己掀了盖头，架着慕容霆，将他送去了书房。
成婚第一夜，新娘子便独守空房。
苏慕玉因此，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后来，慕容霆不喜苏慕玉，处处刁难她。
老太妃瞧不上自己这个儿媳的出身，也是时时为难。
可是苏慕玉，却硬生生地在府中扮演着孝媳良妻的角色，无论旁人对她如何嬉笑、冷落，她都是坦然处之，从未说过慕容霆半个不好。
慕容霆呢？
家中摆着这样一位妻子，却成日里在外面厮混，还非要迎娶唐婉进府，以那样风风光光的大礼，迎娶唐婉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