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仍是乌云笼罩, 阴雨绵绵,不见丝毫阳光,清凉刺骨的风吹着像是入了寒冬。
甘露殿前的蒙蒙细雨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撑着油纸伞缓步而来, 守在门口的易如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洛秋思。他忙迎上前去,帮洛秋思接过雨伞,“洛孺人来了?是来看殿下的?”
“正是, 我听说殿下病倒了, 所以过来看看。”
洛秋思在易如雨的引领下进入殿中, 惭愧地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我在宫中行动多有不便, 无法借用御膳房, 只能随便做点补身子的吃食送来给殿下。”
“洛孺人有心了。”易如雨笑着点点头。
将洛秋思引至寝殿后,易如雨便退出去了。
洛秋思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就见李泰安静地躺在床上, 而一旁的软榻上则是倚靠在那里的阎婉, 看样子两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洛秋思将食盒放在桌上, 先去看了看李泰的情况, 见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没有其他异常,洛秋思这才来到阎婉身前。阎婉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 毛毯只盖住了她半截身子, 她的面色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好。
洛秋思拎着毛毯的两边, 轻轻将其往上提欲盖住阎婉全身。
阎婉睡眠浅, 睡梦之中感觉到有人在碰她, 便逐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才发现是洛秋思在帮她盖毛毯。
“你醒了?”见阎婉醒来,洛秋思从容将手收回。
阎婉轻轻“嗯”了一声, 扭头看向床上之人,见他还在睡梦之中,气色恢复了少许,阎婉这才安下心来。
“你怎么来了?”阎婉边说着边准备起身,刚动了动身体才发现手脚都软弱无力,头也昏昏沉沉的,一时之间竟无法站起身来。阎婉忍不住扶额闭了闭眼睛,洛秋思见此,忙弯腰扶住她的胳膊,“王妃昨晚就是这样睡了一夜?这毛毯如此单薄,王妃怕是要着凉了。我今晨听宫人说殿下昨夜昏倒,出于担心,故此来看看情况。”
“原来如此。”阎婉强撑着站起了身,极力忍住身体传来的不适,“我没事,这大夏天的哪有这么容易着凉呢。”
不过是昨晚以蜷缩的姿势睡了一晚,腿脚有些瘫软,再加上没睡好才会这样。
阎婉无意中看见桌上的食盒,凝神片刻后问道:“这是你给殿下送的吃食?”阎婉又回头看了看李泰,轻叹了口气,“可惜他还没醒。”
“这没关系呀,可以先放着,等何时殿下醒了再拿去热热。”站在桌旁的蓝玉插话道。
洛秋思附和地点点头,瞧见阎婉略显虚弱无力的面庞,她犹豫着道:“要不……先拿点给你填填肚子?你应该还没用早膳吧?”
“谢洛孺人好意,不用了。”
阎婉果断给拒绝了,洛秋思能做给李泰吃的肯定是些所谓补身体的“清汤寡水”,阎婉可不好这口。
洛秋思也没再坚持,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
屋外的雨敲打着窗子,滴滴答答的声音绵延不绝,一片风雨凄凄。
“王妃不如先去洗漱吧?这儿暂时交由我来守着好了。”不知为何,看见阎婉无精打采的样子,洛秋思竟有些不忍。而阎婉张唇就欲抗拒,洛秋思抢在她前面诚恳地劝慰道:“王妃不必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沉吟了片刻,阎婉点点头,“也好,那就拜托洛孺人了,他如今需静养,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衣裳和头发都乱糟糟的,确实让阎婉感觉很不舒适,万一李泰醒来看见她这样也不太好。反正该尽的职责阎婉也尽了,也该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一下了。
蓝玉上前扶着阎婉离开了,留下洛秋思一人在寝殿中。
洛秋思回过身缓缓走到床前,拉了张凳子坐下,视线久久停留在李泰身上。床上的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均匀,面容仍那般柔和,似是睡得很沉。
回想起方才阎婉醒来时,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李泰,洛秋思的眉心都舒展了许多。
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如若她能真心待你,我倒情愿你与她相携到老。你说她很特别,对你来说,她确实很特别。”
洛秋思低声喃喃自语,脸上泛着释怀般的笑。
对他们的成全,洛秋思是出自真心的,因为她不可能成为那个人,所以从今往后她也再不会有此奢望。
可心里总归还是有点难过的。
从第一眼见到,他那张风华无双的面容就深深印刻在洛秋思脑海里,洛秋思缓缓抬起手想触摸一下他的面庞,可是忽然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她的动作,使得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你这狗奴才,快给本公主让开!”
“普安公主恕罪!我家王妃有令,在魏王殿下未醒来之前,除了圣人,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到殿下。”
这毕恭毕敬的声音是易如雨的,而另一道尖锐的女声估计是普安公主李瑶。
她来这作甚?
洛秋思赶忙望向李泰,唯恐外面的争吵声把他吵醒。
见他并无动静,洛秋思这才放心,遂起身走向寝殿外。还未走出去,就见李瑶拉着李令不管不顾地硬闯了进来,旁边的易如雨是想拦却又不敢拦。
“普安公主,您不能进去……”
“走开!我能不能进去还轮不到你来管!”
“普安公主……”
李瑶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易如雨,使得易如雨最终还是放弃了阻拦,再者看见洛秋思到来,易如雨干脆退就到了一旁。
李瑶和李令想直接进去,洛秋思迎上前顺势挡住她们两人。
“见过公主和县主。”
洛秋思先是客气地向两人行礼问安,而后微笑着问道:“不知公主与县主光临甘露殿,所为何事?”
“你明知故问。”李瑶的态度却毫不客气,抬手指了指殿内床榻的方向,语气高昂,“我和淑绚当然是来看望四哥的,怎么?难不成你也想拦我们?”
李瑶刻意将洛秋思从上看到下,因为她所站的位置刚好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李瑶的态度很强硬,有非去不可之势。
见此,洛秋思仍没有让开,而是赔着笑脸愧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殿下还在休养当中,不宜有人打扰。不如等殿下醒来后,公主与县主再……”
“洛秋思!别给你脸面你还不要!”
李瑶的怒火顿时就上来了,指着洛秋思就是一番讥讽,“你不过是个罪人,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还敢阻拦我们去看四哥,依我看,你怕不是不想活命了?”
“阿瑶……”旁边的李令拉了拉李瑶的手臂,“莫要动怒。”
经过李令的劝慰,李瑶冷哼了一声暂时没再说话,李令趁机好声好气地对洛秋思说道:“洛姐姐,我们只是想看一眼四哥哥,绝不会打扰到他的,烦请姐姐通融通融可好?”
“这……”洛秋思有所动摇了,但想到阎婉之前的嘱托,她还是选择婉言拒绝,“望县主见谅。”
“好你个洛秋思!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阻拦……”
“是我。”
李瑶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几人循声看去,却见是阎婉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们身后。
阎婉已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因是国丧期间,她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身着素色衣裳,虽无华美之感,却更显得清丽素净。
看李瑶来势汹汹的样子,阎婉十分不以为意,缓步走过去正准备开口训斥她们时,忽见帘帐后面的人影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阎婉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静默片刻,阎婉逐渐变了脸色,转而笑得温婉可人,“公主与县主莫要怪罪洛孺人了,是我不让任何人来看殿下的,本心也是想要魏王殿下好好静养,还望公主与县主能够体谅。”
据了解,普安公主李瑶是昭容韦氏之女,是李泰的八妹。
而李令是已故海陵王李元吉第六女,母为海陵王妃杨氏,李令如今尚未册封县主,而且其父的封号只是郡王,称李令为县主已是无比尊敬。
听见阎婉这话,李令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不过她没有多言,只有李瑶在那愤愤不平,怒目瞪着阎婉,“体谅?凭什么?你只是阎家的庶女而已,我还用你来管教?怎么四哥身边净是这些入不了眼的东西!我奉劝你们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李瑶连带着洛秋思一起骂,洛秋思想辩驳却还是忍住了。
李瑶是她惹不起的人。
阎婉就没顾及那么多,故意挡在李瑶身前,用委屈不解的语气说道:“公主怎么能这样说?身为皇家公主,需谨言慎行才是,更何况我们也都是为了魏王殿下好……”
“走开!”
李瑶不给阎婉把话说完的机会,伸手抓住阎婉就把她往边上用力一推。
“啊……”
阎婉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身子失去重心。本来只要腿部用点力就可以稳住身子,但阎婉并没有那样做,而是顺势跌倒在地上,还将一旁的花瓶装饰给碰倒了,顿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王妃!”洛秋思赶忙过去扶阎婉,而李瑶见此只是冷哼一声,拉着发愣的李令转身就走向寝殿内的床榻。
“八妹,这般吵闹是为何?”
殿内忽然响起一道清朗又带点沙哑的男声,帘帐后的人影长身玉立,隐约可见他那淡然如水的目光。
李瑶和李令霎时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帘帐后面的人。
帘帐随之被轻轻掀开,李泰略显冷清的面庞浮现在众人眼前,他缓缓走了过来,没有看一眼李瑶与李令,径直来到阎婉身前,俯身握住阎婉的手慢慢将她扶起来,“婉儿没事吧?可有摔着?”
阎婉傻愣愣地被他扶起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我没事。”
随之又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可惜了这花瓶……”
宫中的装饰物品可都不便宜,光是这花瓶就可以换取很多银钱,可惜就这样被打碎了。
李泰的注意力并不在那花瓶上,他在阎婉不经意间撩开了她的袖口,手腕背部那道醒目的伤痕仍在。应是划得很深,否则怎会过了这么多天还未愈合。
见李泰在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阎婉迅速将手抽了回来,用衣袖给遮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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