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蓝玉的回话, 李泰也不再管她,而是信步去到床榻前。
床上的人睡姿很端正地平躺着,眼眸紧闭呼吸均匀, 就是棉被盖得有点少了, 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婉儿。”
李泰轻声唤她,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视线落在了阎婉的手上,此时她的手正搭在棉被上面, 手腕被衣袖遮挡着。
李泰微微俯下身伸出手, 欲去查看她手腕的伤, 可是他还未碰到她,就见阎婉翻了个身顺势也将手放到了里侧。
见此, 李泰的手顿了顿, 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转而帮阎婉掖好被角,站在床沿凝视了她一会,随后默然转身走开了。
察觉到他离开了, 阎婉蓦然睁开了眼, 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受伤的手腕。即便手腕再怎么疼痛, 也比不上心里的苦闷, 一想到今日被他们摆了一道,阎婉就无法接受李泰的柔情。
“殿下……”见李泰这么快便出来了, 房前的蓝玉忍不住唤了他一句。
李泰稍作停顿, 他看了看蓝玉, 伸手递给了她一个小瓷瓶, “王妃的手受了伤, 明日记得把这个药给她涂上,我先回承欢殿了,你照顾好你家王妃。”
蓝玉不敢多言, 伸手接过了小瓶子,“是。”
守在镜花水月外的易如风看见李泰出来,他很是诧异地走上前,疑惑道:“殿下今晚不在这留宿了?”
“她已睡下,就不打扰她了。”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倒映出李泰略显落寞的身影。
“这……”易如风回头看了看主屋,分明是灯火通明,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入睡。但见李泰已走进朦胧夜色中,易如风只好跟上前去,酝酿了许久他才敢开口问道:“殿下,王妃……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否则李泰的情绪也不会这般低沉。
易如风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李泰的身影,却见他抬头望了望夜空中那轮明月,并未言语。
从阎婉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她心生芥蒂了……
易如风心中大概明了,一边跟在李泰身后一边说道:“太子殿下的计划本来很好,只是不曾想到王妃的性子这般刚烈,竟有同归于尽之念。或许……王妃早已察觉,只是故作样子罢了。”
“是吗?”李泰的语气极为犹疑。
他不敢确定,只是今日阎婉会受伤,他们终归是有责任的。
一整晚都没睡好,阎婉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清晨从朦胧之中醒来后,就见蓝玉拿着药瓶过来说是要给阎婉上药。
阎婉自然而然伸出手,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瞧着蓝玉,“你怎知我的手受伤了?”
昨日去宫中,蓝玉并未随行。
听到阎婉问话,蓝玉快速低下头,随后有条不紊地帮阎婉上药,回道:“昨晚帮王妃收拾衣物的时候,发现衣物的袖口处沾了血迹,故此猜测王妃的手可能受了伤。”
“哦。”阎婉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上完药以后,阎婉感觉伤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没想到这小小药膏效果还不赖。
蓝玉将药瓶收好,继而侍奉阎婉洗漱。
梳妆镜前,阎婉瞧见镜中的蓝玉面露犹疑,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阎婉自然是见不得她这般踌躇的样子,于是直接说道:“阿玉,你是不是心有疑惑?想问什么就问吧。”
对于昨日发生的事,蓝玉定是有诸多不解。
阎婉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一脸坦然地看着镜中的蓝玉。
蓝玉正在帮阎婉梳头,听见这话,蓝玉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而后才继续梳理长发,试探性地问道:“王妃,您与魏王之间……怎么了?”
昨晚阎婉分明是想躲着李泰,明眼人都能看出。
而李泰那一向温和带笑的目光,昨晚看上去仿佛染了一层阴霾。虽然阎婉平时并没有和李泰多亲密,但也不会这般避之不及呀。
“魏王……他是可望而不可及之人。”
犹如阎婉这座居室的名字,是镜中花水中月。
感情的事说也说不清楚,蓝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就连她也看不透,阎婉和李泰之间是什么样的情感。
“阿玉。”
看着蓝玉为她梳妆完毕,阎婉忽然唤了她一句,随之起身面向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你是否愿意跟着我?”
“自当愿意,王妃去哪奴婢就去哪。”蓝玉想也没想当即便回道。
“那倘若我不再是魏王妃,你还愿跟着我?”
“不论您是什么身份,奴婢都愿终身追随您。”蓝玉的眼神非常真挚,沉吟片刻后,她面露疑惑地问道,“王妃为何忽然说这些?”
“这可不是忽然……”是阎婉想了很久的。
人心难测,在这充满权利之争的皇室中,没点心机很难明哲保身。
这世事纷纷扰扰,阎婉不想掺和进去,不求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求平平淡淡安然度过此生。眼前的一切终是云烟,阎婉不想体验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眼前的蓝玉虽有困惑之色,却并无太多惊讶。
阎婉和李泰之间的夫妻关系一直很微妙,这是蓝玉都看在眼里的,她好似能明白阎婉的心境,但还是有诸多不解,“王妃,即便您与魏王之间没有什么情意,可是魏王也不会亏待了王妃,王妃为何想要离开?”
魏王妃这个位置,是很多女人都求之不得的。
“高处不胜寒,现在虽是风光无限,可谁能保证这份恩宠会一直持续?”阎婉淡然反问道。
纵然李泰是李世民最宠爱的嫡次子,可一但李泰生出一点点夺位之心,为了巩固皇权,李世民也会毫不留情。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高处不胜寒?这句话说得真好。”蓝玉忍不住称赞道。
阎婉微微一怔,随之附和般地笑了笑。
尴尬,这只是她借用苏轼的词随口一说而已,可千万不要流传出去才好。
“只是……王妃当初好不容易才离开阎府,现在若是要离开魏王府,肯定不能再回到阎家。”蓝玉垂眸作出沉思状,“王妃毕竟是女子,在外没有相识的人,若要生存肯定得有人帮衬才行。”
“你说得有理。”
阎婉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她倒是还不曾想过这点,毕竟古代不同于现代,一个女子要在外谋生不是件容易的事。
阎婉看了看梳妆镜前的那些金银首饰,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这魏王府最不差钱了,金银玉器多的是,李泰赠给阎婉的也不少,有好一些基本都用不上。与其搁置,倒不如利用这些做点小本生意,这才是长久之计。
可也正如蓝玉所说,阎婉在外头并无熟识可靠的人。
阎婉转身重新坐回镜子前,望着镜子凝神许久,而才缓缓开口道:“明日替我去阎家向阿染捎个口信,过几日邀他在望湖楼一聚。”
“好。”蓝玉瞬间领悟了阎婉的意思,“四公子向来与王妃交好,定会帮王妃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阎婉的目光停留在了头上那支银蝶步摇上。
这步摇的确是李泰在她及笄时送的,戴在头上时仿若一只翩翩银蝶落在发髻间,高贵不失清雅,阎婉很是喜爱,至此便常常佩戴基本不用其它发饰。
洛秋思说她及笄时李泰都没有这番心意。
不得不说,李泰这样的人确实很有吸引力,却不是阎婉的良人。
六月已是盛夏时节,天气越发炎热,听闻长安望湖楼是个乘凉的好地方,阎婉正好可以去那消消暑,再顺便与阎染见个面。
为了不引起李泰的怀疑,阎婉并没有知会他,而是选择从王府的偏门悄悄摸摸地出去。
望湖楼上果然是清风徐徐,甚是凉爽,许是人比较多的原因,所以没有宫中山水池阁那般清凉舒适,不过总体还行,乘凉是没有问题的。
阎婉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却无意中瞥见阁楼边上的身影。
那个位置比较偏僻,桌旁的少年身姿端正,微微侧头望着湖水,墨发尽数挽起,一身玄色长袍,整体看上去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他的面貌相比之前成熟了不少,五官轮廓更加清晰标致,已然是位翩翩公子了。
“四弟!”阎婉边朝他走过去边唤道。
阎染听见叫声便立即转过头来,见是阎婉到来,他忙起身迎上前去,本是沉寂的面庞瞬间绽放笑容,“阿姐来了?快坐快坐!”
他的笑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灿烂,阎婉也不自觉地舒心起来。
阎婉自然不跟他讲客气,随他一起入座。这个位置靠近阁楼边缘,远离喧嚣人群,从湖上吹来的风更是清爽舒适,阎婉不禁赞叹道:“四弟可真会选位置!”
说来也惭愧,明明是阎婉邀他,没想到却是阎染先到了。
阎染低眉谦虚地笑了笑,伸手倒了三杯清茶,首先递给阎婉一杯后,再将另一杯放置在一旁的空位前,对站在阎婉身后的蓝玉说道:“阿玉,你也坐下歇歇吧,一路走来劳累了。”
“不……不用……多谢四公子……”
蓝玉低着头忙摆手,举止之间略显羞怯。
蓝玉跟在阎婉身边这么久,阎婉还是头一次见她面对别人这般手足无措,阎婉心里好似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四公子让你坐你便坐吧,在我们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阎染邀不动她,只好阎婉这个主子来发话了,蓝玉这才扭扭捏捏地来到座位前坐下,仍是不敢动那杯茶,神情尽显不自在。
阎婉也不再关注她,与阎染谈起了正事。
“阿姐有此想法自然是好的,将来也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我们都是自家人,只要阿姐开口,我一定在所不辞!在江南收购店铺一事就交给我好了,阿姐尽管放心!”
阎婉一说出自己想做些小本生意的想法,阎染就立即点头表示赞同。
他现在已经封了官职,在外面办起事来会方便很多,只需花些心思即可。看阎染慷慨大方的样子,阎婉甚是欣慰,这个弟弟果然可靠。
“王妃!王妃不好了!”
香香忽然着急忙慌地跑到阎婉面前,喘着大气说道:“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崩逝了!”
“什么?”
阎婉当即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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