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内外都有侍卫看守, 而且非常严密,阎婉就是稍微动一下,都会被侍卫投以警告的眼神, 故而只能乖乖坐在原处。
殿内鸦雀无声, 阎婉都能听见自己忐忑的呼吸声。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泰,阎婉什么也不敢多问,唯恐一不小心祸从口出。阎婉亦不知, 李泰对此事是何看法, 是否会怀疑到她。
在武德殿待了几个时辰之后, 阎婉都快要坐不住了,这样干等着真不是滋味, 让她有种坐以待毙的感觉。思量再三, 阎婉还是决定做些什么,刚要起身,眼角余光便瞥见殿外仿佛有人影在晃动, 似乎是什么人来了。
见此, 阎婉既激动又紧张。
仔细瞧着殿外的人, 不出所料, 正是李世民等人过来了。
阎婉起身随李泰站在大殿边侧,垂眸颔首静待帝后两人走过, 待他们在上殿落座, 阎婉才转过身面向他们屈膝行礼。
除了帝后以外, 后宫位份高的嫔妃们竟也跟着来了, 阎婵也随李祐同嫔妃们站在旁侧, 俨然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李祐倒还好,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看不透他此时的心境, 而阎婵看向阎婉时,眼神之间总是充斥着若有若无的得意。
随后,就见许漓双手托着那副画,在李泰旁边站定。
按理说,这画是阎渲给阎婉的,也只有阎家人知道画在阎婉手中,此事怕是八成跟阎家脱不了干系。只是越王府守卫森严,他们的爪牙是如何延伸到阎婉这的?
除非说阎婉身边有他们的眼线。
“青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孙无忧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在李世民身旁,抬手指了指许漓手中的画,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软弱无力,气色也不太好。
近来长孙无忧病痛缠身,身子每况愈下,经过寿宴这一折腾,情况肯定是更加不妙了。
作为母亲,她现在还要操心李泰。
长孙无忧的容颜依旧年轻,可此时却憔悴不堪,阎婉见了都有几分不忍,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随即,便听见身旁响起清泠如泉的声音,缓慢从容,充满关切,“阿娘近日身子不太好,为了寿宴一事劳碌了一天,恳请阿娘先回立政殿歇着,此事相信阿爹会与我处理好的。”
李承乾一直跟在长孙无忧身旁,听闻此言,他颇为无奈地说道:“若是能劝阿娘回去歇息,阿爹早就劝了。”
言罢,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颇有认同的意思。
长孙无忧无视他们父子之间的默契,沉沉的目光望着殿下的李泰,叹息着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又怎能放心得下?今日必须在此审查清楚!”
停顿不久,她又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青雀,你父亲向来看重你,对你的恩宠不亚于承乾,你万不可让我们寒了心……”
长孙无忧最后这句话很沉重,因为李泰是她的爱子,她最不忍看到他出什么事。
看着李泰静默不语,李祐眼底划过一丝深笑。
旁侧的阴谣儿媚眼如丝,一开口便是尖锐的话语,“越王若是画不出凤凰于飞图,大可与陛下明说,陛下深明大义定不会怪罪,越王何苦如此?”
她此言就是认定这画是李泰画的。
其她嫔妃倒没有谁敢多说什么,只是面露附和的表情。
阎婉见过李泰画的凤凰于飞图,活灵活现画技精湛,听见阴谣儿这充满挑衅的话,阎婉沉不住气了,但她还是尽量将语气放尊重了些,回道:“德妃娘娘,恕阎婉直言,您不曾见过越王作画,怎知越王画不出凤凰于飞图?”
女子的声音清亮悦耳,字字清晰柔和,言语中皆是在维护自己,这不禁使得李泰内心深处泛起了一丝波澜。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旋即收敛视线。
阴谣儿闻声向阎婉这边看来,看似平缓的目光却难掩狠厉,阎婉亦不惧她,坦然对上阴谣儿的视线。
两人僵持了片刻,李承乾眼神复杂地望着阎婉,随后出言附和:“四弟自幼聪敏绝伦,满腹文采,区区一幅凤凰于飞图,以四弟之能,怎会画不出来?再者,许公公手中这幅画,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高人之手,这种画作都能画得出,难道还画不出凤凰于飞图?”
李承乾虽然说得在理,但仍无法完全摒除李泰的嫌疑,只是让阴谣儿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被李承乾这么一说,众人看待李泰的目光似乎有些变化。
阴谣儿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她似乎有所顾忌,许是碍于后妃的身份不便多言,故而看向了旁边的李祐。李祐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随即就开口道:“此画是四哥亲自呈上来的,莫非还能作假不成?”
“如何不能?”李承乾抬手指着画卷,那义愤填膺的神态,仿佛被针对的人他,“此画作成之后非四弟随身携带,也并未时刻守护,旁人有的是可乘之机!”
李祐垂眸一笑置之,不言语。
长孙无忧赞同般地点点头,附和道:“亲眼所见亦非真实,凡事确实不能只看表象,陛下以为如何?”
“皇后言之有理。”面对妻子期盼的目光,李世民自是不忍反驳,他看了看殿内众人,意有所指地接着道,“若非越王所画,那便是有人从中作梗,以图栽赃嫁祸,置越王于不仁不义!”
李世民一番话,让殿内之人都为之一颤,唯恐这祸事落到自己头上,纷纷垂首不敢直视君颜。
看着此番景象,阎婉心中有些许诧异,以往这种忤逆君王之事,皇帝首先都会大发雷霆,然后不由分说地责骂一番,而到了李泰这,竟如此心平气和,连质问的话都没几句。
这就是备受宠爱的区别吗?
“陛下英明!”李承乾的前一句话很是恭敬,而后的语气就开始尖锐起来,“除四弟以外,能接触到这幅画的人,便是四弟身边之人。”
此话一出,阎婉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好几道灼热的目光。
而李承乾若有若无的注视,也让阎婉心里明白,李承乾这是在说她呀!以往李承乾就不怎么待见她,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李承乾会揪着阎婉不放。
“经过太子殿下这么一说,阎婵倒真觉得,这画似乎……”
阎婵第一个出声回应李承乾,并且紧盯着那副画仔细打量,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引来众人的注视,最后好似迫于无奈而看向阎婉,“有点像是阿姐的手法啊……”
落井下石。
阎婉就知道,只要有一点点迫害她的机会,阎婵都坚决不会错过。
阎婉心中愤恨地看向那幅画,早知就不该从阎渲手中接下这画,要怪就怪她当初摇摆不定,没有妥善处理。
这副画原本就是在镜花水月,而今会到这里来,定是阎婉身边人所为,那现在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不能低头!不能心虚!阎婉微微蹙起秀眉,波光潋滟的眸子虽显柔弱,然说话却是理直气壮,“三妹,话可不能乱讲,此画技艺精湛,而我手法拙劣,与之相比是远远不及的,三妹可要看仔细些再下定论。”
尽管阎婉为自己辩解,但仍改变不了旁人质疑的目光。
“这种画随便请一个画技高超的画师,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完成,哪里还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呢。”李承乾负手而立,仰着头嘴角勾起一丝嗤笑,“整个越王府除去四弟,便只有王妃与洛孺人了,府中下人总不敢对进献给皇后的东西起心思吧?”
他说这话时,连李世民都赞同般地点了下头,倒是长孙无忧什么都没说。
阎婉现在成了大殿中的焦点。
虽然李承乾话中也提到了洛秋思,可根本就没人去注意她。
“越王妃与越王乃是夫妻,同气连枝,若说越王妃要陷害越王,于情于理,有些说不过去。”李祐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同时引来了阎婉与阎婵的注视,一个不解一个惊异。
她这是在帮自己说话?
阎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帮助她,对李祐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与阎婵是夫妻,应该是一个鼻孔出气才对。
阎婵盯了李祐好一会,那份惊异才被她渐渐掩埋起来,随后轻叹了口气道:“殿下不知,这桩婚事非阿姐所愿,一直以来心中不快,难免会生出怨念。虽然我也不愿相信,可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明白,不能让无辜之人蒙冤,也不能让作祟之人逍遥法外。”
说罢,阎婵还惋惜般地看了看阎婉。
阎婵伶牙俐齿,稳住了众人对阎婉持疑的态度,李祐的话完全没什么用。
“是啊祐儿,你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阴谣儿的话警告味十足,使得启唇欲言的李祐微微一怔,随之闭口不言。
这不禁让人觉得,李祐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可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那散漫的神情之下隐藏着的,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阎婉知道这事八成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先是紧咬着李泰,见李承乾和长孙无忧都为其开脱,阎婵很快就调转矛头对向阎婉。因为阎婉并不想为他们所用,故而再将阎婉留在李泰身边也无用处,还不如除而快之。
可是……
阎婉悄悄睨了眼李祐,他的目光似深渊,面上没什么表情,将阎婉推下水似乎并不是他所愿?
“阿婉,燕王妃所言是否属实?”长孙无忧沉声问道。
阎婉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能明显感觉到长孙无忧给她的压迫感,阎婉随后缓慢地垂下头,沉默不语。阎婉心知长孙无忧虽然对她这个儿媳还算不错,但此事关乎君王权威,长孙无忧自然不会偏袒她,而洛秋思入府已有数年,又是皇后身边的人,没有人会怀疑到她。
所以,阎婉就成了众矢之的。
阎婉身后没有靠山,在场众人也无人帮她说话,李承乾和阎婵都紧盯着她,唯恐她今日逃脱。
过不久,阎婉感觉到身旁之人的注视,李泰正侧目瞧着她,深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柔光,仿佛在向她询问。
阎婉也不知怎么的,内心阴暗的地方好似被照亮了一般,委屈难言,“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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