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宁思瑶夜深忽梦少年事,自己惊醒不说,更吵醒了叶芷旌,就此引出了这一段故事。
而叶芷旌自顾自想着事情,竟是半天都不出一声。
你在听我说话么?宁思瑶见他没吭声,不禁奇怪道。
听着呢。叶芷旌口里答应着,他回过神来,想起方才宁思瑶果然是梦见了陆孟来,心里一阵拈酸,这口里便不饶人起来,你说你果然梦见了‘孟来大哥哥’罢。
叶芷旌声音低沉,他学着宁思瑶的样子将陆孟来叫做孟来大哥哥,听起来只觉得怪异无比,宁思瑶刚想要发笑,忽而意识到陆孟来是在取笑自己。
这脸上刚凝结起来的笑意便消散了个干净,转而化为一声轻哼。
叶芷旌见他认真生气,只觉得有趣,存心要逗逗他,可又怕他认真生气,于是只得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你梦见他什么了?
这问题问得好,几乎是问到宁思瑶的心坎上了,如同在他的心湖里扔下了一颗小石子,登时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宁思瑶沉默了一会儿,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和叶芷旌说这件事。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梦到孟来大哥哥,还有我姐,我们几个小时候的事情了。
宁思瑶原是想说宁砚泠和陆孟来的,可是提及儿时,真是叫叶芷旌的心里百味杂陈。
他的心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想着陆孟来和宁思瑶竟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这等情谊,岂是旁人一朝一夕所能比得了的?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里竟掺夹了一丝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酸辛气,他开口问道:什么事情?
宁思瑶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将白天的时候想起来的,小时候在白鹿洞书院的故事告诉了叶芷旌:
说来真真奇了怪了,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那个小孩儿抢了我姐姐的头绳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忘记了。
叶芷旌听他声音里颇有些闷闷不乐,不及思考,只下意识地开口安慰道: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不是的。宁思瑶摇摇头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我方才竟在梦里梦见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激动起来,可这会儿夜深人静的,帐外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些许战马的嘶鸣。
除此之外,这夜,安静得有些过分。
于是,宁思瑶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叶芷旌的眼睛,道:原是孟来大哥哥帮姐姐抢回了头绳!还给姐姐系在头发上!
陆参将和德嫔娘娘是从小儿的朋友,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叶芷旌显然是在宽慰宁思瑶了。
可是宁思瑶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下午的时候,孟来大哥哥也有问起过姐姐现在的情形——
当年我们离开姑苏的时候,孟来大哥哥还没有去投军。我记得我们走的那天,雨下得很大
姐姐一直不肯上车,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宁思瑶越说越快,他的梦仿佛线索一般,将所有过往发生在宁砚泠和陆孟来身上的,他所不理解的事情一桩桩都串联在一起:我现在明白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姐姐等的人就是孟来大哥哥!
那个时候,姐姐,姐姐也是喜欢孟来大哥哥的!
往事回忆越清晰,宁思瑶的内心就越惶恐。
宁砚泠已经入宫为德嫔的事情,他始终没有告诉陆孟来。就算他可以安慰自己:反正陆孟来也从来没有问起过
可是骗人终归是骗人。他心里很清楚,毕竟是他欺骗了陆孟来的,他也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若是陆孟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怎么样。
德嫔娘娘喜欢喜欢过陆参将?叶芷旌听得惊讶,他原想说喜欢,可是话刚出口,又觉得太唐突了。于是只好临时加上一个过字,倒也算合适。
叶芷旌还记得宁思瑶刚来的时候,陆孟来也问过他关于他姐姐的事情。
那个时候,叶芷旌便觉得陆孟来对德嫔自是不一般。
可是陆孟来倾心德嫔,和德嫔喜欢陆孟来,完全是不一样的两件事。
陆孟来倾心德嫔,那可以说是年少时的情愫,难以忘情。若是只有亲近的几个至交好友知道,也不失是一段佳话。
可是,德嫔喜欢陆孟来这句话光是说出来,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弄不好知道此事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一想到这里,叶芷旌只觉得胸膛里沸腾了起来。他自己怎么样都罢了,可倘若有人敢伤害宁思瑶一分一毫那他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定会护宁思瑶周全!
可惜,叶芷旌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宁思瑶没能听到,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陆孟来和他姐姐的事情上头。
我不知道应该是喜欢,喜欢过的罢?宁思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可是我始终没能告诉他,姐姐已经入宫了这件事。宁思瑶接着道,刚开始的时候,我怕孟来大哥哥受不了这刺激,你们身在关外又容易遇险,我不想再有什么事情来分他的心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法子告诉他这事宁思瑶看着叶芷旌的眼睛道,相处得愈久,我便发现孟来大哥哥对姐姐,还是没能忘情可是姐姐已经成了陛下的嫔御,这话叫我如何能说得出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宁思瑶自责不已,情绪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叶芷旌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想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太苛责自己了
谁知宁思瑶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困了。他的肩上还搭着叶芷旌的手臂,可是他整个人都靠在叶芷旌的身上。
叶芷旌听得他的呼吸声渐次变得平稳——宁思瑶就这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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