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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忧思惊恐</A>

    林慕果见这老太太言辞犀利,知道她是动了怒气,就赶忙劝道:“皇上的病缠绵了许久,始终也不见好转,许是太医们也都素手无策,才想让孙媳去试一试的!”

    老王妃脸上的嫌弃始终未散,嘀嘀咕咕地骂了一句:“我家娶的孙媳凭什么让他用的那么顺手?这个病了,那个病了都来找你,当你是什么?有能耐自己也去娶一个啊!”

    林慕果有些忍俊不禁,又耐心劝了几句,才接着道:“祖奶奶,我将冷白带进宫去了,留下飞云、静柳照顾乐山,您若是得空,便让那小丫头过来陪您说话。”

    老王妃心头一震:“带冷白进宫?”转瞬之间,她便明白了此中深意,忍不住怒道:“他这是想做什么?让你进宫当质子?是害怕阿琛有不臣之心?不行,你不许去!”

    林慕果见老王妃怒气冲冲,心中不由有些温热,却又害怕她气坏了身子,赶忙拉住她的手劝道:“祖奶奶您别气,王爷忠心耿耿,难不成还怕别人猜忌防备?可孙媳若是不进宫,岂不落人话柄?反倒坐实了咱们渊政王府有什么企图似的!”

    老王妃紧紧拉着林慕果的手,仍然不肯罢休:“不成!阿琛在边疆出生入死,我不能由着你去皇宫那样的龙潭虎穴涉险!要去也该我去!你绝不能去!我这就进宫,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连我这个老太婆一起留下来!”她将头一转,冲着晓烟朗声道:“去拿我的龙头拐来!”

    林慕果赶忙跑上前拦住她,然后又回头去劝老王妃:“祖奶奶,您千万不要冲动。孙媳虽然不才,但是医术也算好的。只要孙媳治好了皇上的病,他自然会放孙媳出宫的!”

    老王妃冷笑道:“会吗?既然是入宫为质,自然不会轻易放手。这个人的病治好了还有其他人的病,纵使是宫里的病人都治好了,也总还有其他事牵绊着。想找个法子把你留下来,还不容易?”

    林慕果知道老王妃是为自己着想,心中似有暖阳浸润,无比窝心。可是老王妃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自己又怎能忍心看着她操劳奔波?

    老王妃握着拳要往外走,林慕果赶忙在她身前跪下,哀求道:“祖奶奶,您三思!王爷在战场杀敌,咱们妇道人家帮不上忙,只能坐镇后宅,免了他的后顾之忧。若是因为孙媳之过同皇上闹了起来,岂不是让王爷后宅起火?”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真挚:“祖奶奶,王爷的志向从来都是保家卫国,他是个将国家安泰看的比生命还要重的人!如果因为后宅之事影响了战事,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给柔然狗贼有什么可趁之机,王爷岂非要悔恨终生?”

    老王妃听林慕果字字恳切,身体也忍不住一顿。良久,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个死老头子是这样,生了个儿子也是这样,有了孙子还是这样,好容易娶了个孙媳……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亲手将林慕果扶起来,摸了摸她有些清瘦的双颊:“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祖奶奶也不说了。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言行举止都十分有度,祖奶奶也放心。只是阿果呀,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了何事,你都不要怕!有祖奶奶给你撑腰,谁若是敢欺负你,祖奶奶的龙头拐可不长眼!”

    林慕果心中的温暖一股一股涌上来,就连一双眼睛也有些微微发红。她沉沉点了点头,重重答应:“祖奶奶,阿果都知道,您放心!”

    可又怎能放心?

    老王妃拉着她的手,细细叮嘱了宫中的仪程,然后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的肚子:“孩子的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只怕更加觉得你奇货可居!”

    在当时那个年代,娘子和孩子的分量是不可同日而语。就像是难产时多数渣男会选择保小一样,到了危困时候,他们可以舍弃妻子,却不会轻易放弃孩子。

    想来,皇上若是知道林慕果有孕,一定会将她视为对付苏荣琛最为有力的武器!

    林慕果点头应下来。她刚想出门,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拉着老王妃道:“祖奶奶,还有一事……若是王爷写信回来,您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若是让苏荣琛知道昌平帝的所作所为,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老王妃沉沉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林慕果领着冷白出了王府,马车大约往前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冷白扶着林慕果下车,早有候在宫门上的宫女太监迎了上来。

    照例检查了随身携带的药箱等物品,小太监就十分亲热地引着林慕果主仆二人直接去了御书房。

    当值的太监为林慕果打起厚厚的门帘,只听有人冲里面回禀:“渊政王妃觐见!”

    李全德亲自迎出门外,负责接引的其他太监宫女便都退了下去,就连冷白也被挡在帘子外。

    林慕果跟着李全德进了内殿,只见一大群太医都跪在御塌前。林慕果上前见了礼,昌平帝轻微咳了两声才摆手道:“平身。”

    林慕果谢了恩典,小步移到床前,李全德已经帮着将诊脉的脉枕取出来放在床沿上,又往昌平帝手腕上盖了一方素帕,林慕果便大着胆子悬腕问诊。

    昌平帝昨晚又没睡好,两只眼袋仿佛是鸡蛋一般挂在眼眶底下,他神态萎靡,脸上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灰白。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是久病之人。

    林慕果帮他诊了脉,又细细查验了他的舌苔,问了饮食睡眠的情况,然后便沉吟道:“皇上的身子是肺脾气虚、卫外不固、血失统摄所致……”

    昌平帝轻蹙眉头,不由哼哼笑道:“太医诊治的事肝火上行之症,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是肺脾气虚?这倒是奇怪,朕到底该听谁的?”

    林慕果躬身叩了个头,慢慢道:“皇上,肝火之症多有耳目症状,或口干舌燥、或眼带红丝,可是皇上却只是舌苔厚腻,表象是肝火旺,实则是脾虚,理应用玉屏风散调和,相信症状会有所减轻。”

    外头跪着的太医听到林慕果的诊断便开始交头接耳。他们之中自然也有诊出是肺脾气虚之症的,但是大多数人都坚持称肝火上行,他们不愿出这个风头,也不想担这个责任,所以就从众不提。

    现在林慕果将病症解释一遍,他们中有的人怀疑,有的人恍然大悟,还有的人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妇人,知道如此艰深的医理也就罢了,更难的的是在御前的表现。

    她神色淡然,双手放在小腹上,与皇上对答的时候不见半分怯懦,实在不是常人该有的神色!

    昌平帝却有些不喜:“会有所减轻?怎么,王妃的医术只能让朕的症状有所减轻,不能让朕痊愈?”声音冷淡,隐隐带了些不高兴。

    林慕果惶恐顿首:“皇上,医药虽能治病,但并非万能。皇上的病症起于心,忧思惊恐积于脾肺,久而久之便发了虚症。因此,若是心病不除,皇上的龙体虽然会好转,但是会痊愈得慢一些……”

    忧思惊恐?这四个字像是一道雷霆在内室炸开,包括李全德在内的所有人都深深屏住呼吸不敢多言。底下的太医们更是连头也不敢抬,生怕昌平帝的怒气会撒到自己头上。

    果然,昌平帝的眼中慢慢燃起怒火,声音也更加沉重:“王妃倒是说说,朕贵为一国之君,有什么忧思惊恐的?”

    林慕果自然感受到头顶上凌冽的冷光,可是她跪直了身子,不卑不亢道:“皇上,请恕臣妇直言……”

    昌平帝拧眉看着她,一双眸子里的冷光似有刀剑锋芒:“你说!”

    林慕果谢了恩才沉声道:“皇上虽然贵为天子,可是天子有天子的难处,您要为天下黎民百姓操劳,为江山社稷担忧,说句大不敬的话,您的日子未必会比寻常百姓滋润……”

    李全德见林慕果的话越来越大胆,心里不由有些着急,就连底下的文武百官也都开始有些不安。他觑一眼昌平帝的脸色,抬手一指,怒喝道:“大胆!皇上圣驾在前,岂容胡言乱语?”

    林慕果一惊,整个身子便扑在地上:“臣妇失言,请皇上恕罪!”

    内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听到火盆里偶尔爆出一声“噼噼啪啪”的响动,似乎连空气都已经烧焦了。

    许久,昌平帝的眉头才又倏地展开,一张冷毅的脸转眼之间也带了笑意,就好像风霜从不曾在他脸上驻足一般。

    昌平帝温和摆摆手,淡笑道:“起来,难得你还愿意在朕面前说句实话!”

    屋中的气氛瞬间就和缓下来,就连李全德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林慕果这才重新跪直身子,低垂的眼眸深处蕴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纵使我现在冒犯你又怎样,以你的个性,只怕心里再不痛快,这时候也会咬牙咽下去!

    阿琛在外为你卖命,你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给他。活该让你受些气,否则,真当我们渊政王府的人都是好惹的,都是任你捏扁搓圆的吗?

    林慕果重新叩头谢恩,安静地退在一旁等候发落,却见昌平帝沉吟了片刻才道:“宫里的妃子都夸你医术高超,就连德妃的病也是被你治好的。今日,朕权且相信你一回,你这就为朕,咳咳咳,开个方子!”

    昌平帝冲李全德使了个眼色,李全德心领神会,往前跨了一步,冲林慕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妃,请随奴才来!”

    林慕果弯腰致谢,转身跟着李全德出去写方子了。

    昌平帝的病情较为沉重,因此若是寻常剂量只怕难以奏效,林慕果仔细斟酌,在保证不伤龙体的前提下修改了药量,然后便将药方子呈了上去。

    太医们将药方传阅一遍,昌平帝便拧着眉问道:“怎样,王妃的方子是否对症?”

    乔炳国斟酌再三才终于向前一步,拱手道:“如果皇上的龙体真的是脾肺气虚之症,那么王妃的这张方子确实对症,而且就连药量都是恰到好处的!”

    昌平帝“哼”地一笑:“如果朕并非脾肺气虚之症呢?”

    乔炳国脸上一顿,头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不自觉低沉下去:“这……这……微臣不知,微臣无能!”

    归根结底还是不愿相信她!按照林慕果的性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也用不着跟你多费唇舌,自该扭头就走的。可面前这人是皇帝,心里总是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能宣之于口。

    林慕果一脸沉静地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也不开口。

    昌平帝有些气恼地摆手让乔炳国退下,又扭头看了一眼林慕果,终于道:“那便先试一试!”

    李全德赶忙躬身答应:“奴才遵旨,奴才这就让人去煎药!”

    昌平帝默然点头,就有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禀道:“德妃娘娘求见!”

    德妃在后宫一家独大,又掌了协理六宫之权。她既要忙着照管后宫,又要看顾昌平帝的身体,自然操劳一些。

    昌平帝闻言便摆手道:“请她进来。”

    转眼间,香风细细,珠翠相撞发出的泠泠响动越来越近,紧接着帘子一挑,就从外头进来一个颇为雍容的贵妇。

    因为帝后病重,太后的孝期也还未尽,所以德妃的装扮也显得有些朴素,就连头上的珠翠也以水晶、钻石一类居多。

    德妃上前见了礼,昌平帝便和善道:“现在天气还冷,王妃为朕看诊十分辛苦,不宜来往奔波,你就先帮她安排一所清净的院子让她住下。”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要让林慕果住在宫里了。好在她早有准备,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乱了阵脚。

    德妃闻言便轻轻笑道:“嫔妾遵旨!只是不知……王妃在生活习性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本宫也好尽早让人去安排!”

    林慕果赶忙躬身道:“娘娘言重了,只要有一安身之处,臣妇便心满意足,哪里还敢有其它要求?”

    德妃似是开玩笑道:“王妃倒是平易近人且好养活,若都按照王妃这个性子,可不知要省多少事呢!”俨然一副好客女主人的模样。

    昌平帝闻言却眉头一皱,有些不快道:“怎么这样说说?难不成后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德妃咬了咬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昌平帝见状不由更加好奇,声音也重了两分:“有什么话就只管说!”

    德妃的眉头微微一蹙,似是添了几分忧愁在心头,柔柔道:“臣妾奉命协理六宫,只是这宫里人多,众口难调,臣妾又实在是无才无德,所以怕是很难兼顾众姐妹的心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臣妾刚刚将这个月的份例分发到各个姐妹手中,只是胡昭容妹妹似乎不喜欢她那副翡翠头面,跟嫔妾吵着那上头的翡翠水头不好,颜色不正……”

    昌平帝一直眯着眸看着德妃,似是在等着她往下说。

    德妃便接着道:“嫔妾特意找人去看了看那套头面,发现品质确实是差了一些,只是今年上贡的翡翠少,质量也都一般无二,一时之间,找不到一副一模一样的头面与她替换。嫔妾本打算先将此事记下,等下个月得了好翡翠,再一并补偿胡妹妹的,哪曾想……”

    她叹着气轻轻摇头,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哪曾想胡妹妹不依,便与嫔妾拌了两句嘴!”

    她将事情简短解说,几句话便将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昌平帝脸上隐隐可见怒容,声音也似在雪地里滚过一般:“帝后尚在病中,她却如此不知体统,为了一副劳什子翡翠就连体面也不要了?”

    德妃脸上神色一晃,赶忙跪下去请罪:“嫔妾该死。皇上尚在病中,本不该拿这些烦心事惊扰皇上的,您千万息怒。胡昭容妹妹从前也是识大体的,这几日许是……许是……”她支支吾吾,似是在搜肠刮肚要想出一个好的借口:“许是皇上身子不爽利,她心中着急,才失了分寸的!更何况,胡昭容妹妹位列九嫔,掌一宫主位,实在不值得为这点子事情伤她的面子!”

    昌平帝却“哼哼”冷笑起来:“九嫔?她这幅不识大体的样子也配得上九嫔吗?”言词之间,冷意大盛。他深深吸一口气,思虑良久,才冷声吩咐:“传朕的旨意,胡昭容犯上,着减半年月例,罚禁足自省,无诏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