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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危在旦夕</A>

    襄王脑袋枕着双手,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而后才斜着眼睛看了看一脸急色的程兆田:“至于如何讨父皇欢心,想必程大人为官多年,不会不知道吧?”

    自然是投其所好!可那一位是天子,站在天底下,个儿最高的那一个,想要什么东西弄不来,还能对自己有所求吗?

    襄王看着程兆田一脸懵懂,不耐烦地“哼哼”笑道:“个儿顶个的不中用,这点子细枝末节都想不明白,还好意思做一朝的尚书?”说完,他又仔细想了想,惊觉自己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几乎与岳霖如出一辙:“父皇现在的心头大患是什么?你虽任了工部尚书,可曾漂漂亮亮做一件事让他老人家满意?”

    经过襄王这么一提点,程兆田终于恍然大悟。可是……他眉头一皱,心里略微有些不甘:本想着指望那件事露脸,不曾想,这么轻轻松松的交了差,却只能换得自己的儿子从大牢里走出来!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程兆田狠狠咬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京城虽然早已下过一场大雪,但是汴州位置偏南,气候稍微暖和一些,初冬的雪也还没有来。因此天气虽冷,但是河堤的修筑工作依然没有停歇。

    其实,秦盼青修筑的河堤虽然有些偷工减料,但是也无需完全捣毁,只需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固修补,工程量并不是很大。这些日子已经在加班加点地收尾,想赶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完工。

    这几日,程家出了变故,可是程兆田却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工程进度。受了襄王的点拨,他越发恭谨,甚至亲自去了一趟汴州监工。

    程兆田离京的时候是在冬月初,虽然没有落雪,但是北风刮得越发厉害。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像是无数双黑黢黢的大手摇晃着窗棱。

    天气一冷,人也变得懒洋洋的,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林慕果几乎躲在齐峒院闭门不出。这日午后,天空中又零零星星飘起雪花来。

    雪花十分细碎,林慕果倚窗而立,看着彤云之下,隐隐有白光闪烁,倒觉得此情此景,以柳絮喻雪不够恰当,正是应了那句“撒盐空中差可拟”。

    正胡乱想着,飞云忽然推门进来道:“小姐,双宝在外头求见!”

    双宝?林慕果眉头一皱:上一回之卉与自己生了芥蒂,虽然差人给她送过两回帖子,可却都被她推拒了。林慕果觉得这等事果然急躁不来,心结只能随着时光流逝慢慢解开。却不想双宝今日会来!

    雪虽然还没有下大,但到底风雪交加、路上难行,之卉纵使有什么话想说,也用不着急在一时。莫非……林慕果心中猛然一动,那雪沫子似是裹挟寒风吹到心底,让她脊背生凉:“莫不是之卉有什么不好……”

    陈之卉的身子素来不利落。在认识林慕果之前,她甚至虚弱难行、夜不安枕。后来,林慕果给她开了方子,她的身体也慢慢好转,可这病是胎里不足,到底去不得病根,难道双宝此次冒雪而来,正是因为之卉又犯了病?

    林慕果只觉指尖冰凉,她顾不得关窗,扬声对飞云道:“快请进来!”一边说,一边就随着飞云往外走。

    飞云很快将双宝带了过来,林慕果见她脸上微微有些发青,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就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响亮。

    “王妃——”双宝上前见了礼。林慕果不等她蹲下来,就赶忙跑过去一把将她拉起:“双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双宝咬着唇,眼泪泫然欲泣:“王妃,奴婢求您去救救我们少爷吧!”

    少爷?陈瑀涵?知道出事的不是陈之卉,林慕果的心稍稍平定了一些,就连脸色也温和不少:“你别急,慢慢说,你家少爷怎么了?”

    双宝眉头锁得死死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前些日子,上一回落雪的时候,少爷一个人跑到梅林里练剑,就染上了风寒。少爷身子素来强健,国公爷和夫人都不甚在意,只是请了太医来看。只是没想到,药吃了不少,公子的身体却时好时坏。前几日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少爷却又贪凉,在窗口吹了会儿风,这下可好,昨天后半夜就烧了起来,虽请了太医,但是体热就是退不下去,奴婢刚刚出来的时候,少爷他……他已经有些不清楚了!”

    林慕果心中一顿,似有什么东西狠狠敲在她心口上。犹记得昔年初雪,之卉邀了自己和坠儿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上赏梅,无意之间,三人撞见了在雪地红梅丛中舞剑的陈瑀涵。漫天飘白、红梅似火,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持剑而舞,端的是飒爽英姿。

    当时,陈瑀涵应该也察觉到有人在偷偷打量自己吧!

    如今,坠儿姐姐走了,只剩下一个痴人雪夜独行,在红梅院中留下一个孤单寥落的背影。他那时在想什么?他那支剑舞又是为谁而作?

    “傻子!”林慕果忍不住一声轻叹。

    双宝却是听见了,赶忙皱眉问:“小姐,您说什么?”她问得急,竟连“王妃”的称号也混忘了。

    林慕果看她一眼淡淡摇头:“没什么。”她又转头去吩咐静柳:“去带上药箱……”静柳答应了便走,林慕果却猛然在背后叫住她:“顺便……再带一坛子桃花酿吧。”

    那些陈酿皆是坠儿亲手酿制,既然人走了,也只能用一坛子酒遥寄相思了。

    林慕果吩咐飞云留在府中坐镇,自己带了静柳和冷白匆匆出门。等她们主仆跑出去好远,飞云才慌慌张张拿着一件大氅追了出来:“小姐,外头天冷……”

    房檐外的雪渐渐下的大了,刚刚还能看清的彤紫色的天幕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模糊起来。

    马车上虽然摆着铜炉,但是林慕果还是觉得有些冷,直到这个时候,静柳和冷白才有些后悔:“都怪奴婢出来的太急,也不曾想起给您披一件大氅。”

    林慕果掀起厚重的车帘看着外头浓重的天色,搓着手淡淡摇头:“陈公子病势紧急,这点子冷实在不算什么。”

    双宝见她嘴唇都有些发紫,却只顾着关心自家公子的病情,忍不住心中微暖,不由就想起前些日子林慕果寄来的那两张请柬。

    双宝轻声道:“小姐,我们家小姐是个直性子,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其实没什么的。她……她只是太在乎您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才会一时钻了牛角尖,您……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林慕果知道这小丫头一番好意,温笑着点头道:“我从来都知道。她与坠儿一样,都是我的亲姐妹一般,姐妹之间,哪有不争不吵的呢?等她能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双宝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外头风雪漫天,所以马车跑的不是很快。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她们才终于到达镇国公府。

    这不是林慕果第一回过府,可是今天的府宅似是透着比往日更加沉重的肃穆,这种感觉有些压抑,让林慕果感觉沉闷。

    陈瑀涵的情况果然不好。

    屋子里摆了五个炭盆,炭盆里都是上好的银丝碳,不见一丝烟气,可林慕果就是觉得闷,甚至连那火盆子也滕得人难受,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陈瑀涵盖了三层上好的鸭绒被,他头上敷着凉帕子,双眼紧闭,口中喃喃叫着,离得近了,似是依稀能听得见他说“最二”还有“冷”。

    镇国公正坐在桌边唉声叹气,国公夫人和陈之卉则守在床边。两个妇道人家,纵使平日里再刚强,此时见到骨肉至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眼泪也有些止不住。可是她们又害怕哭声会添了晦气,所以,两人死死咬着唇,愣是不让眼泪落下来。

    “阿果,你来了,你快看看……”一见到林慕果进门,镇国公夫人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只是她拼命隐忍,依旧不肯哭出声。

    陈之卉见到林慕果时也是眼前光芒闪动,可转瞬她却又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林慕果略略与他们见了礼,便被簇拥着来到床前,当下也不踟蹰,素手一扬,搭在陈瑀涵的脉上。

    林慕果帮着诊脉的空隙,双宝悄悄来到陈之卉身后。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袖口,然后朝外间使了一个眼色。

    陈之卉皱眉看了看床上的陈瑀涵,还有满脸紧张的林慕果,最终跟着双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陈瑀涵脉象虚浮,是风寒入体、气虚火旺之症,只是病症积得有些久,病气宣泄不出去。林慕果又抬手摸了摸他额上的温度,只觉入手滚烫,像是火炭一般。

    “国公爷,夫人,不知御医给五公子开了什么药?”

    镇国公不敢怠慢,赶忙命小厮取了药方过来。只见御医开得尽是疏风解表、清热解毒的药物,只不过……林慕果微微蹙眉:“国公爷,夫人,其实御医的药方本没有错,黄岑、金银花、连翘很对五公子的症……”

    镇国公的声音有些威严,但威严之中却还是漏出些许焦躁:“既是对症,为何不见效?”

    林慕果叹口气道:“虽是对症,剂量却不对。五公子的风寒不似寻常那般清浅,再加上他在病榻上缠绵日久,所以,若是一般的剂量,自然效果不好。太医院的御医们……”林慕果有些艰涩地笑笑,转而道:“有他们自己的考虑,这药量下的到底轻了些……”

    镇国公点点头:太医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这些御医饶是医术高超,却也都照本宣科,一味按照祖辈留下的方子开方抓药。就拿陈瑀涵的病来说,纵使有人知道要加大剂量,他们也不会贸然为之。毕竟是药三分毒,若是一副药吃下去病体痊愈倒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出一丁点岔子呢?到时候功劳领不成,罪过倒是不轻。

    他们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镇国公夫人便急道:“阿果,你说,该如何做,我们听你的!”

    林慕果凝眉想了一下,坚定道:“双倍药量!”

    前一刻还十分坚决的镇国公夫人,这一刻却有些迟疑了:是药三分毒啊!到底不敢拿瑀涵的性命开玩笑。

    镇国公却一咬牙,顿声道:“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全然忘记了林慕果是个女流,竟然也像是对男子那般抱了抱拳,沉沉道:“一切有劳王妃了!”

    镇国公夫人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握着林慕果的手道:“拜托你了阿果!”

    林慕果郑重点头,也不再耽搁,命令小厮按照太医开得方子,双倍药量煎熬。

    镇国公夫人亲自去厨房看着丫鬟婆子煎药,林慕果就守在床边一次一次给陈瑀涵换凉帕子。过了一会儿,陈之卉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上来。林慕果一怔:“熬得这么快吗?”

    陈之卉脸上倒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咬了咬唇,低着头道:“这是姜汤,是给你的……”她顿了顿,抬眸看着她,皱眉道:“听说你为了救我哥哥,出来的匆忙,连一件大氅也没有穿,外头风雪交加,小心冻病了,所以……便吩咐厨房炖了一碗姜汤,你喝了吧……”说完,将手里的托盘递了上去。

    林慕果定定看着她,许久才会心一笑,答应了一声:“嗳!”姜汤腾腾冒着热气,端在手里,似是能将外面一地的积雪融化。

    有些暖,在心不在身。

    林慕果喝着姜汤,陈之卉便将她替换下来,坐在床边给陈瑀涵换凉帕子。

    陈瑀涵的病势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就连脸色都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他倒是不再说胡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就连嘴唇都有些抖起来了。

    不多时,镇国公夫人亲自将熬好的药端上来。八味药材,又是特意加重了分量的,熬成这么一碗。

    那药汤浓黑发亮,似是能将每个人的心都倒映进去一般,似是凝结了在场众人的期盼。镇国公夫人亲自端着药上前,用银勺舀起来送在嘴边,慢慢吹凉了,自己先喝了一小口。

    药里放了足量的黄连,苦得让人几乎能将胆汁吐出来。可国公夫人却似是丝毫尝不出苦涩一般,她知道,这碗药是儿子的全部希望,那么就算再苦,也甜!

    “儿啊,快张嘴吃药!喝了药,你的病就好了……”镇国公夫人将汤匙递到陈瑀涵的嘴边,可是他双唇紧抿,牙关紧咬,还兀自微微发抖。

    “儿?快听话,张嘴!”镇国公夫人有些急了。她猛然想起有一年,陈瑀涵也是生了病不肯吃药。那时他年纪小,总哭嚷着药苦不肯吃,镇国公夫人没法子,只好想尽各种办法哄他、夸他是小男子汉!陈瑀涵年纪虽小,可自尊心却强,一听母亲说“怕吃药的不是小男子汉”,就将小胸脯一挺,咬着牙将那一碗药喝下去。男子汉倒是做成了,却也因那一碗苦药,蹦蹦跳跳叫了小半个时辰。

    “瑀涵,你是个男子汉,男子汉都不怕吃药的。快……快张嘴!”眼泪落下来了。从前拙劣的谎话再次出口,镇国公夫人只觉辛酸。他早已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甚至连高烧也没有叫过一声难受,可他到底不会像从前那般蹦蹦跳跳地叫着“好苦、好苦”了,他甚至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镇国公夫人将汤匙使劲却又小心地塞进他嘴里,口中不停哀求:“瑀涵,为娘求求你,你吃药,好不好?吃药……”说到最后,泪水似是决堤,“扑簌簌”落成长河,可哭声却还是被死死压在嗓子眼里。

    陈瑀涵已经吃不进药了!

    怎么办?怎么办?镇国公夫人猛地转过头来,她的手都在发抖,抖的汤匙倾斜,一滴浓黑的药汁滴在锦被上,似是一滴血。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最无力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生命流走而自己无力挽救,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林慕果也在一遍遍问着自己:怎么办!她本以为这一剂重药下去能将陈瑀涵救回来的……

    陈之卉已经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痛苦,就连镇国公都痛苦的别过脸去,那一瞬间,这个坚毅的老人似是苍老了无数年。

    “有办法了!”像是明星划破黑夜,一只手从遥远的天际伸过来,林慕果忽然看到了希望!

    镇国公、镇国公夫人、陈之卉统统猛地转过头:“阿果,你有办法了是不是?”他们眼神渴切,像是在无边沙漠中猛然发现的绿洲!哪怕只是一副幻影,他们也愿意拖着疲累不堪的身躯往前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