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吟琴被他看得狠了,忍不住红着脸跺脚骂道:“登徒子!小心我告诉了父亲,他老人家绝对不会饶了你!”
那贵公子忽然冷笑起来,他狠狠瞪了林吟琴一眼,也不再找什么钱袋,冲身后的奴才一招手,冷声道:“走!”
然后,便见他们一群人,似来时那般闹哄哄走了。
贵公子走了之后,那姑娘泪眼婆娑的向林慕果和林吟琴致谢,麻利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林慕果让静柳将她扶起来,静柳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腕,含笑道:“快起来吧!”
那姑娘抬起头,冲着静柳一笑,还趁人不备,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姑娘安全无虞地离开了,四周的人却都在议论:“这两个小姑娘真是好样的,竟然不畏强权仗义执言!”
还有一个穿大红鎏金广袖仙裙的夫人感叹道:“看这两个姑娘穿着打扮,想来也是大富大贵之家,父母娇养惯了。不然,怎么可能有胆子跟陵襄侯府的世子争执?”
陵襄侯府的世子?林吟琴只觉一道闪电晴空劈下,她一扭头,对着刚刚说话的夫人惊疑道:“你说他是谁?”
那夫人也被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同行的一位夫人,才回答道:“他是陵襄侯府的世子:罗成坤啊!”
罗成坤!罗成坤!父亲曾经说过,给自己定下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位翩翩贵公子,只等嫁到陵襄侯府,便是正正经经的世子夫人!
自己的未婚夫便是刚刚那一位登徒子?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林吟琴只觉心都在颤抖!她脑海中顿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猛地回头,红着眼睛瞪着林慕果,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
林慕果坦然道:“是啊,我知道啊!”
林吟琴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冲上去一把抓住林慕果的袖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故意的!”
林慕果一脸无辜:“妹妹莫不是癔症了?这可是大庭广众呢,你也敢对我如此无礼?再者说,我故意什么?”故意提前知道他是你未婚夫,故意找人设计这么一出戏?你猜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林吟琴抬眼一看四周,果真就见大家的眼光都惊疑不定地盯着自己,她心中一颤,怯怯地收回了手。她兀自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将心理的恨意压下去,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姐姐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他的身份?”
林慕果淡淡一笑:“这有什么……见义勇为是本分,莫非知道他的身份,咱们便要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人?”她甚至轻轻拍着林吟琴的手:“妹妹放心,他家虽然是侯府,但咱们父亲也是当朝尚书,更何况此事他本就理亏,咱们不怕的!”
你当然可以不怕!要与罗成坤议亲的又不是你!有了今日一事,你要让我怎么在罗家自处?可是这些话林吟琴不敢宣之于口。
林罗两家的婚事只是刚刚有些苗头,并没有对外公布,自己也是听父亲说起的。从这个层面上讲,林慕果确实没有揭破罗成坤身份的必要,毕竟,如此机密的事,她提前应该不知道才对吧!
林吟琴越想于是心惊:一方面她担心罗成坤会因此记恨自己,另一方面,她又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林慕果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与罗成坤的关系。
可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莫非……自己身边出了叛徒?
林吟琴随着林慕果郁郁回府,林老太太早已怒气冲冲坐在正堂等候。
林慕果上前见了礼,林老太太在紫檀桌案上重重一拍,冷声呵斥道:“跪下!”
林慕果回头看了一眼蕊心,蕊心赶忙缩着脑袋垂下头去,林老太太的声音又严厉了三分:“孽畜,还不给我跪下!”
林慕果轻轻撩开裙裾,慢慢跪了下去,淡淡道:“不知孙女做了什么错事,竟惹得……惹得祖母如此动怒!”
林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你自己在外面做下的好事,还敢来问我?”
林慕果低着头,眼睛里神色莫辨:“孙女不知,还请祖母明示。”
林老太太拍案而起:“你当真是好大的手笔。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胡乱花钱的?两千两银子买一根劳什子破簪子,你倒是当真会抬举自己!若然真的买回来也便罢了,你……你竟然还敢失手打了,你当你父亲的银子是好挣的吗?”
我买金簪?我失手打坏?蕊心这丫头胆子倒是真不小,这么大的屎盆子也敢往我头上扣?林慕果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卑不亢道:“请恕阿果不明白祖母的意思。今日本是四妹妹拉我出门,也是得了祖母的首肯,在首饰店里也是四妹妹看上那簪子,更是在无意之间失手打碎,莫非蕊心没跟您说明白?还是……”林慕果微微抬起头,眼中泛着冷光:“还是祖母听了谁的谗言?”
天地良心,林老太太听到的版本与此完全不同!她闻不禁言也有些吃惊,忍不住就回头去看蕊心,蕊心似是察觉道一道辛辣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更是吓得将头垂得更低。
林吟琴心中暗恨,赶忙站出来怯生生道:“祖母,说来说去今日之事都是因孙女而起,请您不要责怪长姐了,有什么罪责,琴儿一力承担!”她脸上悲中带着倔强,让人觉得她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再加上她的话含糊不明,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在代姐受过。
林慕果是如何聪慧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蒙混过关,当即便道:“阿果知道妹妹素来忠义,只是领罪过不是分糖果,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推让不得。更何况……首饰店客人、掌柜,多少眼睛看着?事情真相如何祖母派人一问便知,又岂是旁人一两句话便能帮我遮掩过去的?阿果领着妹妹出门,没有看护周全,理应受罚。阿果恳请祖母派人到店里详查,阿果虽然愚钝,但是罪责却是不敢推脱的!”
既然要详查,那事情的来龙去脉自会水落石出。林慕果的过错遮掩不住,那旁人的过错更是分明!
“不可!”林吟琴几乎脱口而出。林慕果眉头轻蹙,看着她淡淡道:“有何不可?莫非妹妹害怕店里的掌柜、伙计冤枉了我?”
林吟琴咬着下唇,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依琴儿的愚见,此事虽然不算什么丑闻,但到底也不光彩,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贸然翻查,指不定又会出什么风波……”
话说的这个份上,林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恼怒地瞪了一眼林吟琴,心中暗骂她不争气。可是到底是在自己手底下自小养大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林老太太见林吟琴满面羞愧,眼中的泪水都要掉下来,却仍然固执的不肯低头,心中便软了下来,她转头看着林慕果,重重一哼道:“今日之事,旁的暂且不论,妹妹是你带出去的,照顾不周便是你的责任!你自回院子反省三日,不得外出!你可听明白了?”
静柳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祸是林吟琴闯的,林老太太一句旁的暂且不论就轻轻揭过,让她落得个一身清爽,倒是自家小姐,无端被牵累,还要被禁足惩处!依着她得性子,就该撕破脸皮狠狠与这老虔婆吵一架,实在不行麻袋套着头,拉倒箱子里胖揍一顿也使得。只是她刚想开口,林慕果却淡淡瞟了她一眼。静柳脖子一缩,赶忙又退下去。
只听林慕果道:“阿果领罚!”说完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领着丫鬟退出院子去。
待走到静谧地方,静柳终于忍不住炸毛:“小姐,老太太摆明是偏心体袒护,您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林慕果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道:“你怎么还是改不了毛躁性子?”
静柳噘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林慕果只好拉着她地手安慰她:“你计较这些小得失做什么?在外出乖卖丑的是她不是我,成为别人笑柄的也是她不是我。更何况,当着罗成坤面前演的那一出……”她淡淡一笑:“罗成坤可不是个好东西,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相信林吟琴后半辈子都受用无穷了!相比而言……我只不过是被禁足两日,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再者说,禁足自有禁足的好处,你当我喜欢每日天不亮就跑去给人晨昏定省?”
静柳听她分条缕析将好处说一遍,终于嘟着嘴对林慕果道:“合该如此,奴婢就是见不惯小姐受委屈……只是,小姐说的这些事纵使发作也在日后,不能看见四小姐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到底是不解气!”
林慕果轻轻捏着她得小脸道:“老太太到底还是心疼四妹妹的,当着咱们的面,不会让她难堪,不过若是关起门来么……”她轻轻一笑,笑容既深邃又寡淡:“可就说不准了……”
林慕果猜的不错,她们主仆刚出了世安苑,林老太太便发作起来:“蠢材!真真是蠢材!我平日里苦心孤诣地教导都听到哪里去了?”
林吟琴听着她得申斥,吓得一张小脸素白,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林老太太那里还兀自怒气不休,将紫檀桌案拍得“啪啪”作响:“你穷显摆什么?现在花了银子又被人踩在脸上,怎么?舒服了?高兴了?真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林吟琴听她将自己骂得一文不值,只将林慕果恨得牙根痒痒。只是她转念一想,自己今日虽然挫败,但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今日采买,本就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希望父亲那里旗开得胜,也不枉自己凭白受这么一场气。
只是林吟琴不知道,林长庚这里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林慕果回到院子的时候,飞云和冷白早已候在内室,她们见林慕果进门,赶忙就扑了上去,飞云开口赞道:“小姐料事如神!”
林慕果一挑眉:“怎么?有人光顾咱们饮绿轩了?”
飞云点头道:“正如小姐离府时所料,您前脚上了马车,侧夫人便派人将奴婢和冷白先后遣走了。奴婢在侧夫人的君柳阁帮她看了半日的账本,冷白则被叫去帮忙调教新入府的丫鬟。等奴婢回来,便发现屋子里已被翻找过一遍了!”
静柳忍不住啐一口道:“这才几日光景,侧夫人就又忘了之前的教训了吗?胆敢公然跟咱们小姐作对?”
林慕果摇摇头:“她不敢。侧夫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向来是记打的,挨了一次,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想来,她不过是做了父亲的棋子罢了,在这偌大的府里,父亲让她做什么,她还胆敢有什么怨言不曾?”
静柳想了想,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慕果慢悠悠走到雕花大立柜前,仔细打量了几眼,侧着头问道:“我的红木匣子可还好?”
冷白赶忙道:“奴婢看过了,匣子上的锁被人打开过!虽然又锁好了,但是还是留下了一些踪迹。”
林慕果“哼哼”笑道:“打开便打开吧,反正他想找的东西是一定找不到的!”
冷白忍不住追问道:“小姐,您说来咱们饮绿轩搜查的……会是什么人?”
林慕果轻轻摇了摇头,从飞云手里结果一杯泡好的老君眉,扭头看着静柳,淡淡道:“我让你在红木匣子锁头上抹的东西,可抹好了?”
静柳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小姐放心,一切都妥。”
林慕果便放心道:“咱们只需等到明日,那不速之客便自会有分晓。另外,把那匣子上的锁卸下来找个地方深深埋了。记得,先用帕子包住手,事情办完后再用清油仔细洗手。”
静柳答应一声,自去办事不提。
第二日,林慕果依着林老夫人的意思闭门思过,喝茶看书倒也乐的自在。吃过午饭,她正坐在葡萄藤下晒太阳,看细碎的光从新叶中撒下来,就像是破碎的琉璃,一片片落在书页上,却忽然听到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说闲话。
“……起了一手的红疹子,密密匝匝的,看着都吓人……”
“不知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夜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据说老爷特下令找府医帮他看诊,只是听说府医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说是心火太圣,只开了一副下火的汤药,就是不知吃着管用不管用……”
林慕果将手中的书往膝盖上一放,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是谁?谁手上起了红疹子?”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胆儿大的那个就上前一步,细声回禀道:“小姐,是图总管,不知怎么搞得,手上发了热疹……”
“图总管?”林慕果皱眉道:“哪里来的图总管?”
那小丫鬟赶忙解释道:“就是老爷身边的天竹!”
林慕果一愣:竟然是他!林慕果凝眉细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能置信:“你们确定是天竹手上起了红疹?府中还有没有其他人有此症状?”
那小丫鬟点头道:“错不了,其他人……似乎没有。”那小丫鬟平日只负责洒扫庭院,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和林慕果近身接触,今日与她说了两句话,觉得这个小姐和和气气,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小姐您的意思是……他这病难道会传染吗?”
传染?那倒不会。天竹只不过是摸了红木匣子的锁头,中了静柳抹上的毒药,毒性也不深,等疹子破溃了,也就好了。只是为什么会是天竹?
天竹是林长庚的贴身奴才,个头平庸、长相平庸、能力平庸,林慕果觉得若是两人在街上擦肩而过,自己甚至完全不会注意到他,只是没想到他那颗平庸的外表下竟然还有一个不平庸的灵魂!
自从林吟琴提出去买首饰那时起,林慕果便知道她与林长庚耍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之所以没有立时拆穿,一方面是由于林慕果对自己藏东西的手段有自信,另一方面她也实在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帮林长庚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