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青龙山并不算太远,骑快马的话,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就算慢一点,一个时辰也绰绰有余。
只不过这一路走来,地势就相当紧要了,其中有好几个山谷,都是一线天式的夹道,易守难攻,土匪在上边设立了岗哨和烽火台,只要这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上边一点火,远处就能立刻看见。
这是最古老,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尤其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在那些夹道的上边,还隐约堆放着一些木头柴火等引火之物,一旦事情紧急,只要将这些东西点燃扔下,立刻就能形成一条火道,阻挡敌人。
要是敌人粗心大意,没有发觉上边的蹊跷,贸然进入谷道,只怕难免要葬身火海,死相悲惨。
岳枫相信,上边应该还有更多看不见的事物,土匪们只要稍微懂点兵法,就不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上边木头和滚石什么的,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小八也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心知他也想到了。
这时候只要上面稍微有点埋伏,他们这一群人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这里现在还是土匪的地盘,他们自己人肯定不会攻击自己人,所以现在安全无虞。
这一行人大声吆喝着前进,兴致高的土匪,还唱起了黄段子十八摸,引得大伙儿哄堂大笑,显得快活之极。
只不过那些俘虏们就没这个好心情了,在土匪们的驱赶下踉踉跄跄前进,各种恐惧,各种担忧,都写在脸上。
队伍又行进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土匪们的老巢,青龙山清风寨。
青龙山虽然名曰是山,但也不完全是山,起码清风寨的里边,还是有很大一块地的,算是山谷盆地吧,然后山脚下才有许多连成一片的寨子,寨门口出口这边左右还有两个碉楼,互为犄角,也算是防卫森严易守难攻了。
除此之外,主干道的两盘,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木制哨塔,虽然简陋,但也可以形成交叉火力,狙击来敌。
寨子的门口,也有厚厚的城墙堵着,大门紧闭,有只有一个入口,入口上面还有个牌匾,上面写着“清风寨”几个大字。
寨门上方,又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土匪在把守,看见队伍回来,都是喜出望外,敲响了铜锣,大喊着说道,“二当家回来啦,二当家回来啦!”
不一会儿,整个寨子都轰动起来,家家户户都涌出不少男女老少,涌向自己的队伍。
岳枫估算了一下,这个寨子至少也有一两千人。
城墙底下,门口前边,清风寨的寨主亲自到寨门口来迎接。
“老二,好样的!”寨主一见到二当家,紧紧地抱住了他,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显得既亲热,又激动。
岳枫细眼打量这位寨主,只见他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留着短短的络腮胡子,气质儒雅中又带着凶悍,斯文中又有几分豪情,精明中又透露出几分干练,穿着一身利落的长袍,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土匪,反而像是个将军。
这个寨主有点不简单,这是岳枫的第一直觉。
寨主和土匪们寒暄完,迎接队伍进了寨门,吩咐他们将物资抬进仓库里边去,而一众俘虏,则暂时塞进了碉堡里边。
又过了一会儿,那位寨主才翩翩而来,走到众人面前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周,人称周大麻子,是这个寨的寨主,也是大当家。今日请众位乡邻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为革命辛苦,想要向诸位讨点买粮钱。”
这位寨主也挺有意思,明明是绑架勒索,在他嘴里,就变成了为了支持革命事业了。
“那要给多少?”有个老者颤巍巍地问道。
“那要看诸位的身家是多少了。”周大麻子说道,“诸位放心,我们的计算绝对是公正的,绝对能对得起诸位的身家,但也绝不会让你们倾家荡产。”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的心里反而更加没底,更加忐忑起来了,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什么办法?所以也只能心惊胆战地等着了。
周大麻子却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走到岳枫三人面前问道,“您就是丘山枫丘先生?”
“是的,我便是。”岳枫道。
“识得洋文不?”
“那要看哪种洋文了,泰西洲也是有很多国家的。”
“不列颠文。”
“那勉强识得一些。”
“太好了!”周大麻子大喜着说道,“请先生随我来。”
李三和小八也想跟上去,但随即有两个土匪拦住了他们。
岳枫只好自己跟着周大麻子进了寨子。
“先生哪里人?”
“南方人。”
“可曾去外国留学?”
“不曾。”
“感觉不像啊,先生这一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留洋书生。”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罢了,其实也就是显摆显摆。”
“哈哈,先生真是滴水不漏。”周大麻子大笑了起来,“有点意思。”
上一个人也是这么说的,岳枫在心里说道。
有问有答之间,他们走过一段长长的木板桥路之后,就算正式进入到寨子的腹心了。
这时的寨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帮忙搬运东西,还有人组织送上凉茶和食品,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先生看我这寨子如何?”周大麻子又忽然问道。
“风景如画,是个好地方。”
“说实话。”
“乱世桃源,避难良所。”
“看来先生还是信不过我们啊。”周大麻子笑了,“没关系,以后先生可以慢慢看,请。”
于是岳枫就跟他来到中间偏左的一幢木屋子里,进门就是大厅,里边有一些简单的摆设,中间有张桌子,正面墙面上有张年轻女人的照片,面前点着香火、摆着贡品。
不知道这是周麻子的什么人,老婆还是?
“先生您稍等片刻。”周大麻子说道,随后就进到左边的一间屋子里去了。
片刻之后,他提着两个大篮子过来,一个篮子里装满了各种玻璃瓶,上面贴着各种标签,还有各种泰西药片,也是不列颠文的包装。
另外一个篮子,则是各种各样的手术器械,有听诊器、手术刀包、缝针、羊肠线、棉签、纱布和各种型号的注射器之类的。
这是将某个泰西诊所给打劫了吗?
“丘先生认得这上面的字么?”周大麻子问道。
“这些大多数都是消炎药。”岳枫道,“是谁受伤了么?”
“对,对,确实是有人受伤了!”周大麻子大喜着说道,“那丘先生知道怎么使用它们吗?”
“那要看具体情况了,比如伤口的类型、深浅、处理情况和感染情况等等,还要根据病人的身体素质进行判断,不能胡乱使用的。”
“请先生随我来。”这回周麻子不再迟疑,开口邀请道。
于是岳枫就跟着他走到右边的屋子里,入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
里边竟然有两个郎中模样的人,坐在那里,都是一副苦思冥想束手无策的样子,而靠墙的床上,则躺着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色惨白,呼吸微弱,还急促短暂,轻重不一,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
岳枫心里已经略略有了一些猜测。
两位郎中见寨主进来,都站了起来,道:“寨主,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两位先别急,高人来了。”周大麻子说道,然后请岳枫进来,道“丘先生请看。”
“枪伤?可是伤到了肺?”岳枫站在床边,淡淡的问道,“伤在哪里?是怎么处理的?”
“先生真乃神医!”周大麻子闻言大喜,走到床边,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将被子轻轻掀开,露出少女半裸的身子。
只见她胸脯上穿着肚兜,左边肩膀也被纱布包裹着,上面还有血迹,浓重的中药味就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应该是里边铺了一层金疮药。
看出血的位置,应该在第一肋骨和第二肋骨之间。
“是穿透伤还是贯穿伤?”
“穿透伤,子弹先是被肋骨挡了一下,然后穿了进去,刺穿了肺叶,最后被肩胛骨挡住了。”
“子弹取出来了吧?里边的创口都清理了吗?”
“里边的创口?”周麻子将目光看向两位郎中,毫无疑问,手术应该就是他俩做的。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这时,其中的一位郎中说道,“我们取出了子弹,也清除了里边的碎肉,还敷上了金疮药,但以往颇为灵验的方法,在她这里却似乎不怎么管用。”
“按照惯例,以往别人受到这样伤,最多两到三天就能苏醒,但她就是昏迷不醒,而且状态越来越差。这时我想起来,这可能就是泰西医术里所说的感染,但我们不懂泰西医术啊。”
“于是,”这时候周大麻子接过话头,“我就派弟兄们去附近城里找洋医生,结果那洋医生死活不肯过来,还大喊大叫,引来了警卫,弟兄们没有办法,只好将他的瓶瓶罐罐都拿了过来。”
“可我们都是一群乡巴佬,哪知道这些洋文字啊,还有这些器具,也不知道怎么用,更不敢胡乱使用,所以,只好去打劫洋装书生了。”
岳枫点了点头,总算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人命关天,他也就不再藏私,“你们猜测得没错,这确实是肺部感染引起的。”
“你们只是清理了弹头和碎肉,但却没有清理干净,没有把里边的淤血也一起清理出来,另外就是你们的金疮药,药效也不够,对外伤或许有用,对内伤的作用就不是那么大了。”
两位郎中听了都点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那该怎么办?”周大麻子眼巴巴的问道,“丘先生你能治吗?”
“去把那两个大篮子拿过来。”岳枫吩咐道。
“好。”周大麻子大喜,大踏步地出去了,片刻之后,就将两个大篮子提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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