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季尧道,“本王听到了,你说了些什么?”
虞冉筱耍无赖,“王爷听错了吧,属下真的什么也没说。”
离他们几步之遥的虞河等人心情复杂,现在已经快要子时了,他们本该坐在屋顶之上痛快喝酒,结果却要看虞冉筱和滕季尧相谈甚欢。
虞河脑子中不禁浮起了之前军中某些关于两个人的流言,他原先是不信的,但虞冉筱真的是太不正常了,她到今天为止都没有跟他们提过半个女人。
而且总是和滕季尧纠缠不清……
大过年的,谁都没有他们两个挨的近,滕季尧对待虞冉筱的态度又分明与他们不同,至少滕季尧对待他们重来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在场之人唯有沈执和林渡心情平和,林渡是因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是滕季尧和虞冉筱真的有一些什么,估计他也不会露出半点惊讶。沈执给虞河就是那种‘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似的。
于是虞河往沈执的方向靠了一靠,沈执双手环胸,唇边含着一抹浅笑,眉梢微微吊着,似乎在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虞河和沈执的关系绝对算不上有多好,平日里沈执不常住在军营之中,他也很少和他一起执班巡逻,看上去沈执很好说话,实际上对所有人好像都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既不会让你觉得他很不好相处,又不会让你绝对他很难搞定。
虞河尴尬地刻了一咳,“那个,沈副将。王爷和虞副将是不是有一点什么……”
沈执反问道,“你觉得呢?”
虞河尴尬地挠了一挠脑袋,嗫喏般地说,“我自然是觉得有一些什么才来问您的。”
沈执不假思索的、一秒都不曾停顿地说道,“若他们没什么,我自然也会干脆的回答你,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无辜毁坏王爷形象。”
虞河惊愕地张了张嘴巴,“副将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是……”后面两个字太过于冒犯,虞河没敢说出来。
虞冉筱一开始进军营的时候他和滕季尧的风流韵事的确无人不知,可与虞冉筱亲近的人都不信,只因为当初虞冉筱每次提起滕季尧的神情都是焦躁、不耐、甚至厌烦的,他一直不信,真正开始怀疑是近来虞冉筱对滕季尧的态度,但那也仅仅限于‘怀疑’。也就是他们闲来编排编排,供自己娱乐罢了。
和真正有一个人告诉他,他们两个真的有说不清的纠葛,那样一种感觉是不同的。
“……不是。”沈执神色有些复杂,强调了一次,“他们不是。”
虞河哑然,“那沈副将方才又说……”
沈执讳莫如深地说道,“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至于明白以后会掀起多大的巨浪,他也期待着。
虞河满脸不明就里。
虞冉筱脑子中滕季尧似笑非笑的神情几乎已经成型了,但滕季尧没有拒绝她,沉默地跟她走了,又沉默地和虞冉筱一起上了房,把屋脊上地雪往下面扫,虞冉筱盘腿坐在了屋脊之上。
一轮弯月悬挂于黑沉的夜幕之中,由几朵乌云拥趸着,虞冉筱掀开的封泥,仰头喝了一口酒。
滕季尧默不作声在她不远处坐下,也看着黑色天幕,默不作声的饮酒。
雪依旧不停。
烟火歇停,此刻万籁俱寂。
虞冉筱笑了笑,声音于黑夜之中悠悠响起,“王爷,您真的没有新年愿望了?”
“无甚可以期待的。”滕季尧表情很淡,仿佛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虞冉筱的心却是不自觉地微微揪了一揪
滕季尧的声音实在太轻了,好似能被这寒风轻易的抹去痕迹。
没什么值得期待、没什么可以期待,这样的滕季尧很可怕,好比他可以毫无缘由的来到这里,也可以无声无息的消匿于这个世界上,不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虞冉筱心里没有来的一阵惶恐,迫不及待地用一只手抓住了滕季尧的手臂,她的力气很大,眼神之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滕季尧垂了垂眼,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温色,足以叫这漫天的雪花都融化,他轻轻地、装作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说道,“怎么?”
虞冉筱说道,“怎么会没有可以期待的呢?王爷还这么年轻,除了、除了西凉女帝之外,你肯定会遇上另一个人,还有这天下安宁,难道不值得期待吗?”
滕季尧没有拂开虞冉筱的手,他把酒转移到另外一只手上,脖颈形成一道优美弧线,他喉结滚动,酒液带来了火热的温度。
虞冉筱听他说,“这与本王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本王所求的。说到底,天下如何,本王不在乎,本王求得只是问心无愧,不是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什、什么?”虞冉筱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这样的,滕季尧不是这样的,他曾经真的对她说过,他想要天下安宁,百姓安康,所有地方都没有战乱,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也曾忧国忧民、为了他们殚精竭虑,这么一个人,不过两年蹉跎,那样宽的心,怎么会变得如此狭隘?就因为她虞冉筱?仅仅因为如此,他把自己二十五载风华傲骨都给掩埋于过去,把所有志向都列为自己的耻辱?
滕季尧依旧很平和,他用一种近乎玩笑一般的语气说,“你对本王很失望么?”
不是,不是的。
我只是,只是很心疼、很心疼你!
虞冉筱一张脸憋得通红,手掌之下力道更猛,滕季尧雪白的袖子出现层层褶皱。
滕季尧连眉头也不皱,他的声音更轻了,仿佛踏月而来,也终归要乘月而去。他说,“本王也曾枕戈待旦,日夜想要做一个于八荒有用之辈,本王也曾想慰风尘的酒足以赠饮天下人,本王也想大庇天下。但本王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比普通人多读一些书、多受一些苦,但更多的也就没有了,本王凭什么?”
滕季尧摇了摇头,自嘲地笑,“本王什么都不是,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庇护,谈什么天下?”
虞冉筱迫切地说,“不、不!王爷,你可以的。”
滕季尧深深地看了虞冉筱一眼,他把虞冉筱的手给拂开了,“可以?本王能做的都做了。”他喝酒,声音寡淡,“这山河万里,我曾经想与她共看,如今她不在了……一切都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