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贵为云北第一大家族，农家老宅却是平常的很，甚至都不如一些农家子弟的宅子华丽。
后院的一棵老树下，农人凤佝偻着身子，伸手触摸那粗砺的树干，感慨道：“老伙计，你我都老了，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是人之将死，其心悲凉。”
“看见猫猫狗狗的想哭，看见孙子孙女也想哭，真的是越老越没出息。”
说着还真的红了眼圈，唏嘘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是和林淮南，李鹤年一样的人物。
林淮南运筹帷幄，李鹤年智胜千里，他农人凤何尝不是雄才大略？
时过境迁，两位故人已经驾鹤西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已经是风烛残年的岁数，还在苦苦支撑。
到底图什么？
农人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缓缓在老树下落座。
随着一阵脚步声，农七出现在了眼前，只是短短数日不见，农人凤仿佛又苍老了十几岁。
农七心里一阵难过，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爷爷，您还好吧？”
“过来坐，”农人凤指了指身边的藤椅。
农七摇了摇头，“爷爷，最近坐得有些多，我还是站会儿吧。”
只是那短短的一瞬，让老人又突生感慨。
他忽然意识到农七才是农家众多子弟里所懂得礼数的那个。
“还在生爷爷的气？”老人问道。
农七想了想，老老实实道：“说不生气是假的，但过了那一阵，也就没事了。”
农人凤叹了口气，“是啊，到底是一家人，谁还能一直生谁的气不成？”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
也就是农七生性大度，不愿意和其他人计较，如果是换了别人，比如说儿子农军，恐怕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爷爷知道，你因为我不让你爸的牌位进农家祠堂，一直心里有疙瘩，”农人凤有些伤感道：“可你也要理解爷爷的苦衷。”
“那是我的亲儿子，要说不疼是假的。可你爸不肯留在农家，一心想要在外边闯荡，爷爷也是没办法。”
“如果农家子弟个个都像他这么想，谁还肯为家族效力？咱们农家诺大的基业，数百年的传承，照这么下去，用不了两代人就彻底散了。”
农七的父亲是那种生**自由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束缚。
而农人凤则是希望，子孙都能留在农家，世世代代都为家族效力。
这就使得两人之间必然要发生分歧，以致于农七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农人凤都没有去看望一眼。
一提起这段往事，爷孙两都是伤感不已。
农七问道：“爷爷，家族真的比幸福还重要？”
这是农人凤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一时间愣住了，“什么？”
农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缓缓道：“我爸是那种热爱生活的人，他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您可能一直都不知道，我爸年轻的时候，创造过很多的世界纪录，现在都没有人能打破。”
“比如他用自己设计制造的飞行器，穿越过世界上最长的峡谷；他改装的摩托车，在盐碱地赛场创造了最快的时速等等。”
“作为儿子，我深为我有这样的父亲感到自豪。”
他的眼里隐隐泛起了泪光，“我爸虽然没有为家族效力过一天，但我知道他很快乐，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您不理解他，不支持他。”
“在他临终的时候，还一再跟我说，他没能对您尽孝，让我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弥补这份亏欠……”
说到这儿，农七哽咽起来。
农人凤再也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回想起自己一生都在为家族发扬光大心心念念，舍弃得实在是太多，甚至连农七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小儿子去世他都没有去看一眼。
难道家族真的比子孙的幸福还重要？
“楚东以前对我讲过，现在的家族从小就给孩子们灌输所谓的家族理念，在他看来有些本末倒置。”
农七继续道：“他说如果他是家主，对于每一个家庭成员追求梦想都会给予最大的支持，而不是扼杀。”
“这么做非但不会破坏家族的团结，反而会增强家族成员的凝聚力。”
“因为只有人们感到幸福，感到快乐，做起事情来才会尽心尽力。等这些成员获得家族的支持，成功之后，自然会反过来回报家族。”
“这就是所谓的投桃报李。而一味的约束，打压，只会让人们变成家族的奴役，或者说天天嘴上嚷着家族第一，实则心里早就无所谓了。”
“楚东说这样的家族根本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自己说不定哪天就垮了。”
农人凤听得很认真。
农七的一番话，或者说他引用的楚东的一番话，让老人心生悔悟。
半天才苦涩地说道：“活了七十年，还不如一个黄毛小子来的有见识，看来是真的老喽。”
抬头看看农七，神色慈祥，“小七，从今天起，爷爷就正式退休了，你开始接任农家事务。”
“以后不管大凡小事，你也不用来和爷爷请示，自己做主就好。”
在来的路上，四姐农湘琳就曾和农七说过，爷爷很有可能这次又要把代理家主的位子给他。
农七只是没想到农人凤是彻底打算要退休了，他有些犹豫道：“爷爷，我担心我做不好。”
“没什么好担心的，”农人凤温和地笑，“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比我，比其他任何人做得都要好。”
“而且你还有楚东这样的朋友，爷爷放心的很。”
“记得，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能力，就看他身边的朋友；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性子，就去看他身边的女人。”
“楚东这两样做得都很好，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有了林氏集团做盟友，爷爷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忽然嘿嘿地笑了两声，“我一辈子都在和林淮南较劲，一直都输给他。现在好了，他到底还是没法把林氏集团留给自己的孙女。”
“我就不一样，我有个好孙子，能让我农家继续传承下去。”
“林淮南，在这一点上我终是胜过你了。”
看着老人略带调皮的笑容，农七也笑了起来。
这种开心实在是很久都不曾有过了，看得出农人凤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